四月的清晨拢着层清浅的雾气,春雨细细密密的下个不停,仿若绣花针般落在人间,梅花终是落了,只空气里依旧弥漫着缠着凉气的馥郁香气,如一月前丝丝入扣,沁人心脾。
今儿个太陵的小公主依旧睡到了晌午后才醒,她坐起来睁着惺忪的睡眼,迷蒙的瞧着三个丫头在屋子里忙前忙后,过了半刻,眼睛一闭又直直的倒了下去,缩在被窝里翻个身准备继续和周公约会时,听见魏集说了句—
“殿下,四王爷与七王爷来访,您可要过去瞧瞧?”
李月妕睁开了眼睛,翻过身瞧着魏集,问:“他们来做什么?”
魏集想了想,还是选择了坦白:“昨夜四王爷派人来东宫行刺未遂,今日大抵是来求和的,殿下若不去也好,省的......”
“魏集,你,你没事吧?”
李月妕的困意被魏集的话吓得全无,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她赶忙爬下了床,跑到魏集跟前来回的检查,出声打断了魏集的话。
魏集瞬间有些后悔与她说这事,整颗心都有些涩,他没把接下去的话说完,只道:“殿下,魏集没事。”
李月妕心安了瞬,又提了起来,忙抓着魏集的衣袖问:“那太子哥哥和八哥呢?”
“殿下安心,太子殿下与八王爷俱安好。”魏集安抚道。
李月妕点点头,与站在一旁不敢说话的春和吩咐着:“春和,快些替我梳洗更衣。”
春和忙应下:“喏。”
在梳洗更衣的过程中,李月妕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个国家实在太过渺小,尤其是在这皇权富贵的帝王家。
她总要做些什么,不求能够改变这座皇城,但起码能够保住自己的命。
她不想做菟丝花,也不想做皇城里的金丝雀。
“魏集,我想习武。”李月妕望着镜子里的魏集,道:“你觉得可好?”
“好。”
听见魏集应下时,三个丫头的心都提了起来,也是在这一刻她们知道,日后小公主是铁定要去军营历练的。
那她们呢?
她们又该何去何从?
在白雨和羌芙都迷茫时,春和跪了下去,语气异常的坚定:“殿下,也将奴送去习武吧!日后殿下在何处,奴就在何处!”
白雨和羌芙对视了一眼也跟着跪了下去。
李月妕闻言,瞧着跪的笔直又坚定的三人,她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的一腔孤勇,也要连累正值青春好景的少女吗?
时间滴滴答答的就这样过去了许久,她的目光涩而结,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慢慢的说:“春和,你们正值青春好景,又是何必......你们......”
李月妕还没说完,便被羌芙打断了话头:“可殿下,您也正值青春好景呀。”
白雨顺势接过了话头:“我们离了殿下又能去哪儿呢?”
李月妕看着她们,三年来第一次体会到了责任感。
到最后,她好像终于妥协了,她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语气轻和:“快些起来将我的头发梳好去见客人。”
三个年轻姑娘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喜色,她们忙站起来,各自忙碌了起来。魏集瞧着李月妕,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在去正厅的路上,李月妕大致了解了一下昨晚的经过,整个心都仿若包裹在深深的冰窖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加入斗争吧。
她对自己说。
“殿下在想什么?”
“我在想精心调教过的刺客居然这么轻易就暴露了身份......”李月妕边走边回着魏集,飞速转动的大脑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春和,七王爷是德妃娘娘的养子吧?”
“是。”春和回了句,又问:“殿下,这有什么不对吗?”
李月妕笑,说:“没有。”
魏集一手撑着雨伞,一手搭在剑柄上摩挲,春雨淅沥,他轻声说:“殿下,小心脚下。”
李月妕闻言低头,原是一个小小的积水坑,她抬脚略过,无意侧头时,瞧见了开的正好的海棠花,不禁感叹道:“真真是好颜色。”
春和笑的开心,道:“奴去给殿下摘一朵来。”
李月妕刚想说不用,春和就撑着自己的油纸伞,提着裙子小跑去了海棠树下,略略踮起些脚尖,轻轻摘下嫣红小巧的一朵。递到李月妕手上时,李月妕瞧着手里的花,边走边笑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倒是可怜了这花。”
春和不赞同道:“殿下赏了这花儿,便是这花儿的福气,何来可怜之说呀。”
闻言李月妕偏头瞧了眼春和,道:“油嘴滑舌。”
春和只是讨好的笑。
到了东宫正厅外,还没瞧见门,就听七王爷李玺的声音远远地传了出来:“太子哥哥,臣弟们真的冤枉啊!臣弟们一向严以律己、恪尽职守,以太子哥哥为榜样的!怎会,怎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太子哥哥明鉴啊!”
李月妕上了正厅门下高高的台阶,边进去边惊道:“今日哥哥们怎的都在?”
李珏坐在首位摩挲着他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见李月妕来了,面色可算是柔和了些,闻言回:“不过无事聚聚,你今日倒是起得早。”
“是啊,真是个小猪。”
李昌文接过了话头,笑眯眯的调侃。
李月妕向李承远和李玺见过礼,闻言边走到李昌文身边坐下,边怼回去:“是啊,妹妹是猪,那八哥哥与太子哥哥是什么?猪哥哥?”
太子殿下闻言,去端茶盏的动作没停,好看的眉略略一挑,漆黑的眼睛里化开了浓浓的笑意,显然没放在心上。倒是李昌文心虚的看了眼李珏,心中颇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伸手恨恨的拧了把妹妹的耳朵,道:“究竟是与何人学的这样巧言善辩!真真是气煞哥哥也!”
魏集站在廊下,听见里面传来的笑声便知是李月妕的功劳。
“果真是女大十八变,十三今日如此,哪还有过往的半点颜色,真真是吾家有女初长成,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李月妕将目光投向说话的李承远,他的眉眼像极了皇帝,很是漂亮;李月妕刚想说话,高位的太子殿下便开了口:“今日你们的来意孤知道了,无事便退下吧。”
李玺闻言显得有些急,他忙道:“太子哥哥定要相信臣弟们!”
“近来雨水繁多,尔等可要注意身体;孤,便不送了。”
李珏的逐客令下的快,显然是不想让李月妕知道,李承远心领神会,起身朝李珏揖礼,道:“谢太子哥哥关怀,臣弟们这便告退了。”
说罢便带着李玺告退了。
李月妕看着这架势,突然明白了过来。
原来尊贵的太子殿下不希望她知道,也不希望她参与进这样的事情里。
而相同的,今日也是试探。
试探她的心。
来了便是殿前承诺还不曾放弃,月夜承诺也不曾作假。
不来,便是安他们的心了。
她的心突然有些凉,过后大脑里又冒出了一股股名为“理解”的源泉,她瞧着喝茶的李珏,心道:意气风发的太子殿下,您可还满意这个结果吗?
在李昌文有些欣慰的目光里,李月妕笑了起来,带着些许得意,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极为精致漂亮的扇子,递给李昌文时说话的语气都有些飞扬:“前些日子去陪太奶奶时,向太奶奶讨来的,今日才想起将它给你,哥哥可不要生气。”
李昌文素来喜爱这些,忙接过,瞧着扇子的眼睛都在放光:“不气不气......啧啧啧,真是把好扇!绝也!”
“殿下,苏先生来了,正从廊下过来呢。”
李昌文的话音刚落,阿忠便进门来禀,李月妕闻言朝李珏笑着说:“苏先生是来与太子哥哥下棋的吧?”
李珏闻言也笑,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道:“还是你机灵,孤近日新得了本棋谱,便邀了长羡来对弈;不过今日天气不好,倒是辛苦长羡来回奔波了。阿忠,请长羡去偏厅。”
阿忠笑:“殿下,奴一早便吩咐人领着苏先生去偏厅啦。”
李珏边起身边说:“那尔等便与孤一道过去吧。”
偏厅总是比正厅舒适的,李月妕与李昌文闻言忙起了身,与李珏一道去了偏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