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下,林中幽暗潮湿,伴随着声声“咕……咕……”,在一处断崖边上,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矗立,黑夜之下,并未看清两人的面容,但从身形看来,该是两个男子。
“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声音传来,空灵幽远,随风而逝。
“已经办好,只是……”身后的男子恭敬有礼的躬身回着,却又有些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只是什么?”前面的男子听到他的半言,开口间已是冰冷。
“只是人死了,”后面的男人听到他的话语,急忙跪地,浑身发颤。
“即是如此,你也不必留了。”
言语间,寒光一闪,后面的男人已经倒地,面容朝下,嘴里鲜血直流。
前面男子收起手中的短刃,转身往丛林深处走去,身形隐没,只剩一具死尸独留,断崖之下,寒风呼啸。
……
天明时分,众人已醒,各自忙碌着收拾,不远处,徐玉站在金铭霄身后,恭敬有礼。
“殿下,皇城传来消息,玉金和楚合派人送来联姻书,想要与我国建交签订休战协议。”
“联姻?和谁?”听到徐玉的话,金铭霄转身,面色阴冷,心里暗自诽谤,打不过就想休战联姻?
“楚合的六皇子和玉金的九公主,”徐玉低头躬身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尽数禀报。
金铭霄沉默良久,心下思索片刻,“那陛下可有人选?”
“还未曾定有人选,”徐玉抬眸,见他面色忧虑,心里也是知道了一些。
“准备一下立刻出发,要在人选定下来之前回到晋城。”金铭霄与徐玉说着,眼神却扫到马车所在,只是那里现下已经空荡荡。
“马车呢?”金铭霄怒目而视,徐玉被他这模样吓得一怔,有些冒汗。
“圣女说是有事,已经先行离开了,”徐玉不着痕迹地抹了一把冷汗,才开口回道。
“几时走的?”
“已经走了有半个时辰了。”
“吩咐下去,看好玉非诚,即刻动身,你也随行保护,”金铭霄说着,快步走到马前,一个翻身利落上马,未等徐玉再次开口,就已经策马离去,消失在林中深处。
徐玉看着金铭霄消失的背影,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叹息一声,转身让众人准备出发。
金铭霄策马飞奔在小道上,寻着车辕的痕迹一路追赶,却也是久赶不上。
弯绕过树林,小溪,湖泊,但恐怕是金九倾故意为之,一直到日斜西边,金铭霄才在一座山下看到那辆马车此刻正停于边上,前边的马儿低头吃着刚生长出来的青草。
“佛元山?”金铭霄抬头往山门上看去,只见半山腰间一座正方的石门直立,往上是雾氲缭绕,一层一层的台阶消失在那烟煴之中。
山顶之上,一座古老幽静的古寺隐匿在山林中,灰墙黑瓦,外院的四方围墙将几间屋子围在一起,独留一方寺门紧闭,寺门上方一块古旧还带着青藓的木匾写着“佛刹寺”三字,只是字迹已经腐朽模糊,有些难辨。
寺门打开,正前方乃是一大巨鼎,巨鼎上方搭建着毛草,该是用来挡雨的,巨鼎之中还冒着青烟,想来是还没熄灭的梵香。
巨鼎不远处是大殿,屋子后面一颗巨大的菩提树枝叶繁茂,枝丫延展至屋顶上空,遮盖大半,屋下扇门折开,只见大殿之中供奉的是释迦摩尼佛祖,旁边还有小尼僧右手敲着木鱼,左手挂着佛珠,嘴里念着经文。
大殿旁的偏殿之中,一女子跪在蒲团上双手合于胸前,清眸微闭,嘴里默念有词,末了,双手摊开弯腰额拜于手掌之中拜上三拜,才起身。
“施主可要抽支运签?”立于一旁的佛僧开口,但见他已过古稀之年,面上却是红润有光,一身黯蓝佛衣加身,宽大的衣袍无风自动。
“那便请大师指点,”金九倾低头欠身,对着那佛僧有礼回道。
他自上前从贡台上拿出一筒竹签递于金九倾,她接过站在蒲团前,眼眸微闭,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将手中的签筒举至头顶摇晃三下。
竹签掉落,她将手中的签筒放至一旁,弯腰捡起地上的运签,
“东方月上正婵娟,顷刻云遮月半边
莫道圆时还又缺,须教缺处复重圆”
金九倾将签上所写念了一遍,念完面上一惑,不知为何,只觉得这签运不是太好。
“大师可否指点一二?”良久,还是问了那佛僧,却不见他睁眼,依旧不动如山的念着经文。
沉默了半晌,那佛僧才睁开眼,伸手拿过运签看了许久,才幽幽开口,“此签为月被云遮,破镜难圆之象。”
“可有解法?”
“施主目前即是浮云遮月不得疑惑,得待云开自见明月时。愿施主多行善,言积德,不要沾人命染鲜血。”那佛僧说着,面上一皱,自行离去,只留下金九倾还在原地思虑他的话。
“主子?”门外的面具男子见那佛僧离去,久久不见金九倾出来,自是转身入门喊道。
“走吧!”金九倾面色黯然,刚刚那佛僧的话让她有些措手,这签实为中下签,签上的四句诗解后,与金九倾心里的想法背道。
金九倾下了门前台阶,往寺院后山里去,只是,在他们走后,偏殿正对面的转角处走出一人。
那人身着道袍,手持拂尘,头戴道帽,雪眉下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手抚花白的胡须,愣愣一笑。
“终于来了,”那道士眉梢跃上喜色,抚着花白胡须的手也停了下来,“天地德合,朱雀乘风,玄武当权,白虎执势。哈哈……哈哈……”说着,他大笑一声身形晃悠的径自离去。
倒是让一旁赶来的小和尚挠了挠头,不解地看着他离开,满脸疑惑。
寺院后山的曲径中,金九倾站立于月亮门下,面具男子守在身后不远处。
“想不到要我前来相见的人竟然是五皇子。”在见到那个远处背对着自己的金唯衍时,她清眸冷了下来。
他身着墨紫长袍,领口处镶着银线,勾勒出繁复花纹,腰间的玉带上还配着一枚色泽极佳的玉佩,玉佩下的穗禾随风而动。
“圣女不是说过要帮我?”金唯衍转身,那阴柔的面孔露出一抹冷笑。
“五皇子莫不是忘了,东西你可没拿到?”她上前几步走到金唯衍的面前,抬头怒视于他,清秀的面容浮现出漠然。
“那你的人不是也……”金唯衍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却又言仅于此。
“你……”金九倾正要抬手,却被金唯衍伸手捉住,她暗自用力想要挣开,却没想眼前人更用力的制住她。
两人靠的很近,她身上淡淡的清香萦绕于周边,让金唯衍有些贪恋,他身边的那些女人身上无不都是浓重的花粉胭脂味,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女人身上的味道竟与他小时候贪恋的那个味道一模一样。
“安静一会,不然我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毕竟你知道以你和外面那个人的身手并不能拿我怎样!”就在金九倾还在努力挣扎时,耳边传来金唯衍那温柔如水的声音,让她身体一怔。
瞬间安静下来不再乱动,却感觉左肩上有些沉重,原来是金唯衍将头埋进了她的颈间。
那温润炙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皮肤之上,让她有些心跳加快,她努力地让自己镇静下来,双手握拳,指甲陷入皮肉里,带起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不少。
金唯衍就那般贪恋许久,而后像是心满意足般抬起头来,看向她的眼神也温润许多。
“我要你杀了他,”他面视着她,原本还温和的面容在说到这句话时已变得阴戾起来,还带着一丝凝重。
“五皇子缘何以为刚刚才轻薄于我,现下又要九倾杀人,是否觉得九倾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金九倾面色骤冷,看着金唯衍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杀意,语气也较平常冷厉几分。
“你忘了上次在密道里说的话?若是你不答应,怕是你身边的人便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又或者国师府东苑里的人……”金唯衍见她拒绝,便好似无所谓一般提起那一次的事情,又百般言语威胁。
原来密室盗物的是他,杀了环意的也是他,金九倾当时便知道来的人是谁,他的身手不凡,那日若不是那般言语,怕是自己已经身死他手了。
却在听到东苑的那个人时,金九倾那满是杀意的碧眸合上又睁开,睁开时已然敛去所有,只淡淡地应了一字,“好。”
说着,金九倾转身快步离去,见那俏丽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后,金唯衍低笑一声,那阴柔冷肃的脸上浮现出玩味之意。
然在他就要转身离开时,抬眸扫了一眼屋顶上,却也不堪破,冷哼一声便也不停留快步离开。
只见屋顶之上,金铭霄坐在房檐上,那坚毅的脸上布满阴霾,浑身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肃杀气息,墨发无风而动,那阴厉的棕色眸子冷冷地盯着金唯衍离去的背影。
直到那背影消失在前方院门当中,金铭霄才起身跃下房顶,稳落在地,掌风朝着刚刚金唯衍站着的地方攻去,那青色石块铺面的地面骤然裂开,零落的石块往旁边飞去,尘土飞扬落下间,地面已然徒留一个大坑。
他快步朝着金九倾离开的方向追去,却没在寺庙中看到她的身影,急忙拦住一个小尼僧。
“可有见到刚才进寺的女子?”
语气严寒冰冷,吓得那小尼僧不敢看他,颤颤巍巍地指着下山的寺口说道,“刚才女施主已经下山了。”
金铭霄也不管那小尼僧是否说的是真是假,急忙朝着那个方向赶去。
见他离去之后,小尼僧顺了口气,才平静下来,他刚刚是真的怕金铭霄会杀了他,毕竟那面色可是难看至极。
金铭霄追至半山腰的山门下见到金九倾,却不知道为何她没有急忙下山,反而是站在一旁像是在等人。
“翊王殿下倒是快,”见他自山上下来,金九倾上前一步,面容柔和地看着他。
“哼!怎么?才刚和人密谋如何杀我,现下如此这般又是为何?”金铭霄见她上前,并未抬眼看她,冷哼一声停下。
“翊王殿下觉得九倾若是要杀殿下,该用什么样的手段呢?”
她也不服软,自是冷眼相待,与他也没什么好语气。
“你若敢,那我便去国师府东苑去探一探,究竟是何许人也?”
金铭霄上前一步,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扼住她的脖颈,想起刚才那一幕他就极其愤怒。
感知到他的愤怒,金九倾冷眼不做解释,心里虽然恐惧,但还是强撑着,任由他用力,导致她有些窒息而满脸通红,金九倾只觉得自己仿佛快要窒息而死,脖颈间的那只手却还是没有放下。
他现在这副模样,像极了修罗地狱而来的恶鬼,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死亡气息,瞳眸猩红,燃烧着愤怒的焰火,极其恐怖可怕。
“你……只能站在我这一边,如若不然,你身边的人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死在我手里。”
他愤怒,由上而下,由内而外涌现出来的杀意快要淹没他的瞳眸。
金九倾只是静静地,静静地看着他,既没有反抗,也没有出言不逊,仿佛任由他生杀予夺。
金铭霄见她这般模样,手不由有些颤抖起来,随即像是害怕什么似的放开了手。
只觉脖颈间一松,金九倾手捂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顺过气之后,她才抬头冷视,却没有开口,直接抬脚下了石板台阶,往山下而去。
直到她消失在山下的丛林拐角处,金铭霄才移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