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踏进钟楼的那一刻，每一个猎人都能感觉到脑海里有呓语响起。

但他们都在忍耐，为了这八年时间憋在胸中的希望和火，为了将两个漫游者送上隐藏秘密的钟楼顶层。

只是，当复活的康格从祭坛中走出，一双淡红色的眼眸扫向他们，视线接触的他们感觉到，脑海里的呓语声在这一刻放大了。

所有猎人都忍不住在撕裂意识的呓语前大口喘气，动作变得迟缓，怪物因此逐渐占据上风。

这个时候，是从祭坛上破损的圣诞帽里扩散的一发光圈，暂时让大家恢复了清明。

“忍住，这呓语非常可怕。不行的话就告诉我，我会尝试用灵气帮你屏蔽掉这些声音！”

青灵沉声说，但成跃完全没听懂。

什么呓语？什么屏蔽？自己不是什么都没听见吗？

“呵呵呵，我都看到了些什么？一群觉醒了圣血力量的家伙。”

“安德里，看到这些，你能理解我的苦心了吗？恒久不变的逐流中，圣血的伟大只会不断消逝。”

“只有唤醒祂，才能换来永恒与辉煌的重现！”

复活的康格说，尽管保持人形，但举起双手的他，身上的主教服仿佛比噩梦的黑暗更加黑暗，一张人皮底下，有着远超失控者的扭曲和狂热。

“你没有改变，想用对神灵的恐惧来支配我，但我已经不再是轻易被你左右的傀儡了。”

愤怒的火焰燃烧出狼的凶性，安德里神父从帕梅拉旁边走出，他的身体异变膨胀，短时间就化身为一只燃烧的巨狼！

他扑向康格，想要将他焚毁。但是眼前掠过一阵血雾和黑气，安德里发现自己伸出的双爪被接住了。

而接住双爪的，正是一个与兽化安德里一样庞大，头上戴着主教头冠，两只羊角直抵安德里额头的狰狞恶魔！

“你已经遗忘了誓言……但我会让你回想起那份恐惧。”

怪物化的康格冷漠说。

“看到神像后面的电梯了吗？去那里，到钟楼最顶端的房间！”

“漫游者，你不恐惧圣血，不畏惧这令人疯狂的呓语，只有你有机会到达那个地方！”

“这里就交给猎人们解决，请你们……成为尼克拉尔的希望。”

兽化的安德里神父大声吼道！

耀眼的火光照亮了整个钟楼底层，成跃和青灵当然看得清神像后面的电梯。

他们看了看厮杀的战场，每一次进攻，都会有猎人受伤或倒下。

有的人忍不住捂住了耳朵，但没有一个人向这呓语屈服，每个人都将这八年的忍耐，发挥到了极限！

八年的血与火，只为在这一刻奏响猎杀噩梦的战歌。

单独抵抗康格的安德里已经没有余力去帮助猎人，帮助被重重怪物挡在外围的成跃和青灵。

想前往电梯方向，他们需要面对的，是一只又一只，如潮水般不知疲倦的怪物海。

“就拜托你了，青灵。”

“……那你得想办法忍住，准备发动我的特性了。”

青灵沉声说，右手环住了成跃的腰部。

她的眼睛没有注视眼前的怪物，视线里只有远方的电梯门。靠近她的怪物和失控者，在这一刻都被冷酷低温吓得不敢动弹。

一阵静止的冰蓝覆盖双眼，成跃几乎就要因为极致低温而窒息！他启动血纹抵抗了寒冷，却看到眼前的景象在半空飞掠！

就好像时间一口气加快了数十倍，越过了怪物群，穿过神像，转眼就来到电梯门口附近！

这静止的冰蓝，他好像在城堡门口感受过……

“记住，如果我在兽化之后不能维持理智，就用我教给你的方法，杀了我。”

看着身影逐渐接近电梯的二人，帕梅拉脑中恍然想起了安德里在出征前说的话。

“愿主怜悯……”

双手相扣，再无言语。帕梅拉延伸出白衣之下的十几条红色血线，连接着战场上每一个受伤的猎人！

生命与意志，在这淡红辉光下，缓缓传递……

※

走进电梯门，离开窒息般的战场环境，好不容易用血纹忍耐住低温的成跃才忍不住伏下来，大口喘气。

“真奇怪，累的人不应该是我才对么。”青灵说道，双手有些不利索地将双剑收回。

看到覆盖在青灵身上的寒霜，还有她轻微抖动的身体，这从未在他面前表现过的弱势，就算是成跃，也能看出这个特性对她的负荷有多重。

上一次在城堡前，她也是忍耐着这种伤害，强行从兰德的厮杀中脱身，救出被怪物吓呆的自己么？

“……谢谢。”

“嗯。我就接受你的感谢了。”

电梯开始启动，到达顶层的距离似乎格外遥远。电梯窗户外面循环着同一种风景，在齿轮的启动与轮转中，感受着电梯上升，不断上升。

“还在纠结自己能做什么？”

“……有这么明显？”

“我说过，像你这种人，一眼就能让人看个明白。你急于表现，不也是因为没有底气么。”

“…………”

青灵说，了然的态度一时让成跃不知怎么回话。

“放手去做就好。”

“嗯？”

“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再规劝你了。做你想做的决定，把我当成工具使用也没关系。”

“……你吃错药了？”

青灵忽然转变的态度让成跃有些愕然。

“没有底气和不自信，不过是源于对自己能力的怀疑与不信任罢了。与其在你耳边碎碎念一些你根本听不进去的建议，不如由着你放手去做，至少无论好坏，都已经付出了你的全部，不需要为此后悔，不是么？”

……自己的心情和想法，原来这么简单就能被一个相处两三天的人看穿么。

成跃还以为，习惯性伪装了十二年的自己，一定已经喜怒不形于色了。

还没做出什么反应，成跃看见青灵说完上句话后顿了顿，又开始说道：

“到底是第一次引导新人，该怎么做，我也不太清楚。一开始只想着循循善诱，在适当的时候给出正确的建议，保护好新人的安全，这样应该差不多。”

“不过看到没有我在身边，反而成长的更快的你，就觉得，说不定对你来说，这种方式并不是最好的引导方法吧。”

“完成剧本是玩家的任务，引导员只负责辅助。没有底气的话就把我当成你的底气，去放手干一场，这样就好。”

看着窗外齿轮循环，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到时候可别怪我强人所难。”

压抑住内心涌动的复杂情绪，成跃才低笑一声，说道。

漫长的上升迎来终结，电梯停下，自动门打开。

光，迎面而来的是穿过电梯门间隙的光。

在永夜的尼克拉尔，云翳散去的紫月之夜，钟楼顶层，怎么会从电梯门外透出太阳光？

于是成跃踏出门外。

看到的不是一个存在于噩梦边沿的世界。

莺莺鸟语环绕耳边，碧空云彩鲜明。眼前是一座由鲜花与石头铸就的小镇。

天空茫茫然，前路看不到尽头。

出乎意料的结果。

“试着破坏这个地方，顶层没那么大的空间，这里多半是个幻境。”

“我们没时间浪费在探索幻境上，不如逼幻境的主人出来。”

成跃说道，但是没有回应。

“青灵？”

再说一声，有些奇怪的往后看去。

荒芜，一片惊悚的黑暗荒芜！

无论是青灵，还是电梯，齿轮和窗户，一切在走出电梯前还看得见的，如今都不复存在了！

只剩尸骨堆砌，阴翳漫天，与花海小镇形成鲜明的界线……一片黑暗荒芜！

光怪，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