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五口终于挤出了火车站，然后问了一下路边的商贩，就朝小汽车站走去。

在这个时候是没有什么大巴车，公交车的，只有蓝色的三轮车。一家五口爬上一辆去往林悦老家的三轮车。

林悦的老家是一个叫林家庄的小地方，91年的时候还是十分贫穷的，乡亲们基本都是靠地吃饭，地里收成好，那日子就好一点，如果遇到收成不好，那就艰难一些，不过吃饱饭还是可以的，就是手中没有闲钱可以支使。

从淄博汽车站到林悦的爷爷家还需要差不多2个小时。好在三轮车上比较宽敞，没有先前火车上的拥挤，也没有那股难闻的气味，不足的就是三轮车的棚子没有窗户，看不见外面的风景，唯一能进来光的是上车门上的两个小口，那里有两块小玻璃，给黑暗的棚子里带来了一些光亮。

“好了，到了，下车吧”三轮车终于停了下来，林成之提醒大家可以下车了。他率先扶着三轮车跳了下去，随后又把三个孩子抱了下来，最后是刘莉，林成之扶着她往下跳。

林悦看着熟悉的车站，知道还要往前走半个小时才能到爷爷家，随即深呼一口气，给自己加油。林成之领着众人，慢慢的向爷爷家走去。路上，林永天和林永锋哥俩嫌累，还在路边的石头上坐着休息了一会儿。

一路上，林悦感受到许多打量的目光，大家都疑惑，这拎着行李的一大家子，到底是谁家的亲戚。林成之此时内里也是相当激动的，感叹道，30年了，我终于回来了。他一边走一边看着道路两旁的房子，看着路旁的小树，心里对家乡的变化还是很震惊的。

终于，一家五口站在了爷爷家门前。

林悦看着眼前的一切，慢慢的跟记忆中的爷爷家重合。一扇用木头扎成的大门，紧紧地关着。林成之上前，推开了木门，带着众人走了进去。

一辆独轮车在院中停放着，车上还捆着一圈绳子，两个白色的水桶在旁边放着，上边蒙着一层薄薄的土。四周是土垒的墙，不过一看就知道年头已久，好多地方土都掉了下来，一个坑一坑的。院子的西南角是厕所，也是简单的用土墙围了起来。院子的南边堆满了杂物，什么木头，烂衣服、烂鞋等等，等等，杂乱的放在一起。院子北面是正房，也是三间，不过这个三间土房可比林悦在东北的三间土房大多了。

“吱呀”一声，只见屋门被打开了，走出了一位比林成之年长一点儿的中年人，头上戴着一顶解放帽，折断的帽檐，一上一下的弯着，上身穿着一件洗的有点看不出来颜色的中山装，应该是深蓝色的吧，林悦猜测道，下身穿了一条灰色的裤子，膝盖处已经变了形，脚上穿着一双自家做的黑帮棉鞋。

“成之？”中年男子惊呼道。只见男子慌忙跑进西边的屋里，对着屋里的人喊道

“爹，成之回来了，他带着全家人回来了”。

没等屋里的人说话，中年男子又从屋里出来，把房门打开，叫林成之他们赶紧进去。

林成之怎么也想不到，大哥竟然会在这里，他那个刻薄的大嫂不是管他管的很严么？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面上林成之没有表现出来，笑着叫了一声“大哥”。

“哎哎”林成之的大哥不停的点头应着。

林悦的大爷叫林贤之，二大爷叫林文之，还有一个姑姑叫林春。林悦的奶奶在今年春天的时候，去世了。爷爷林大国自从老伴去世后，没多久也生了一场大病，天天躺在炕上。这不最近老爷子越发的严重了，才托人给远在东北的小儿子写了一封信，想见他。

林悦此时心里也是震惊的，她记得小时候跟着爹刚进院门，第一个看见的人是那个刻薄的大娘，当时，她骂骂咧咧的从屋里出来，看见风尘仆仆的林成之父女俩，连句话都没说，气冲冲的就走了。林悦当时还害怕的往林成之身后躲了躲。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大爷怎么会在这里？

林成之放下行李，带着众人进了爷爷的屋里。

林成之看着在炕上躺着的老父亲，嘴唇紧抿，喉咙里发出了哽咽的声音，眼框里充满了泪水。

扑通一声，林成之跪在了炕前，哽咽的对炕上的老人说道“爹，你老儿子回来了，三儿不孝，现在才回来看你”。

刘莉见状，也带着三个孩子跪下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看你们都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快起来，快起来”炕上的老人见儿子一家人跪在冰凉的地上，马上就要挣扎着起身，手伸向林成之，想拉他起来，奈何老人体力不支，最后重重的又躺了回去。

林贤之则弯腰把弟弟扶起来，把他让到了炕边坐下。随后，刘莉也带着孩子站起身来。林贤之给孩子们拿了三个马扎，让他们坐下。刘莉则跟着林成之坐在了老人旁边。

林悦细细的打量着炕上的爷爷。她的记忆中只有爷爷躺在炕上，递给她一块橘子糖的画面，其他的一概记不得了。

此时的林大国，满头花白的头发，油油的贴在头皮上，一看就是好久没有修剪，也没有洗了，老年斑布满了脸颊，脸上还有厚厚的一层黑，让这位老人看起来有点黑。

此时，林大国紧紧地闭着双眼，林悦看到一行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滑了下来。爷爷身上盖着一床油腻腻的被子，泛着一股臭味儿，惹人作呕。

可怜的老人，临老了还要遭这份罪，这使得林悦心里不是滋味，眼睛也被一层雾气挡住了。虽然前世跟爷爷没有太多交集，但是血脉相连，看着这样的爷爷，林悦的心里能不难受么。

刘莉坐在林成之身旁，看着这样的公公，心里也是难受的不行，无声的抹着眼泪。

林成之把身子往前探了探，低声的问着老父亲“爹，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咱们去大医院。”

林老爷子哼哼了两声，然后用略微嘶哑的声音说“别浪费那个钱了，我的身子自己知道，治不好了”说完又闷声咳了两声，悠悠转过头，抬眼盯着林悦兄妹三个问道，

“这是我的孙子孙女吧？都长这么大了，真好。我回山东的时候。。。咳咳。。。”林大国话还没说话，就大声的咳嗽起来，林成之赶忙给父亲倒了杯水，扶着他的头，喂他喝了几口。然后林大国才不咳了。

林成之招呼三个孩子过来，好让林老爷子看看。

林老爷子满眼含泪的直说：好好好。然后手在炕边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了一小把橘子糖，递给了兄妹三人。

林悦三人，看着黑乎乎的橘子糖，有点不太想伸手。林老爷子把糖往他们跟前送了送，嘴里说道“吃吧，这是别人给我买的，我没舍得吃，你们吃吧”。

林悦双手接过了橘子糖，心想不能辜负爷爷的一番心意，大不了待会用水洗洗，还是可以吃的。林永天和林永锋早就在屋里待不下去了，就跟林成之说了一声，跑去院子里玩了。林悦也跟着出了屋。不是她矫情，而是屋里的味道实在是让人受不了。

林悦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这里的天空，心里生出了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