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之后,秦子衿寻了大夫来为雪言治疗左肩上的刀伤,原本长风的武功便是极好,就算是生生挨了一剑,雪言尽量左肩不使力,倒也不知觉的忘了那原本的伤口。
来换药的医生是个续着山羊胡须年过花甲的瘦老头,原本是循着这男女授受不亲的旧俗,不该让他来换药的,但是王府内并无通药理的女子,秦子衿一时没在雍都城内找到合适的医女,便也只能先将就着,让似锦和挽月在旁仔细学着大夫的换药手法以便于她们能接手这个活。
倒不愧是雍都城内最德高望重的大夫,雪言就坐在榻上,任由他为自己换药,无知觉的发起呆来。
屋内的茉莉花味不似望春楼的房间内的熏香,夹杂着些许泥土的清香,雪言的目光定格在案上那盆茉莉上。其实这屋中还有好几株茉莉,只不过案上那株离她最近,也最惹眼罢了。
这一屋子的茉莉,株株皆是叶片苍翠欲滴,花朵含苞待放的模样,倒是真的不知道秦子衿是怎么做到原本在夏日里盛开的花能在秋日里依旧如此鲜活。
秦子衿,她在心里暗自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雪言想起来今日他在拿到那盘饺子之时,不经意的问她,是否帮助钟婆婆一起饱了饺子。她给与肯定回答之时他竟拿着筷子认真的拨弄那一盘似乎满得快要溢出来的饺子,像是在尝试辨认出哪些是出自她手。
雪言不愿承认的是,或许是她手法过于豪迈的缘故,倒也真是让他准确的找出了那几个出自她手的外形略为奇特的饺子。
秦子衿倒是没有多说什么,他甚至没多看雪言一眼,只是把他好不容易挑出来的饺子放进嘴里一小口一小口的细细品尝,倒像是在品尝什么了不得的山珍海味,雪言在一旁见着他的模样倒像是大白天活见鬼了。
虽说钟婆婆亲手调制的馅料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但自己的手艺实在是有些独特,它独特就独特在,若是不点明,旁人根本就看不出来那是一个饺子,虽说钟婆婆一直夸赞她,但雪言还不至于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就连她自己吃饺子之时,都刻意避开了自己亲手包的那些,没想到倒是阴差阳错的尽数落入秦子衿的腹中。
雪言感到有点无措。
虽说她心里一直都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便是秦子衿,她甚至一步一步的,早已安排妥当要怎样才能让他真心实意的信任自己,但秦子衿今日的所作所为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从直接把她的房间安排在自己住处旁,到毫不顾忌的带她参观王府的各个角落,再到这满屋亲历亲为的装饰再到那一只只细心翻找出来的饺子。
雪言实在想不明白秦子衿这般作为究竟是何用意,自己原先计划好的一切倒是被搅得一团乱,雪言有些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应对,她有些心烦意乱的拽着衣角。
雪言忽然想到了一件似乎更为重要的事情,她抬头看了一眼在大夫身边认真学着换药的似锦。
那发上的红宝石金钗早已不知去向。
《战国策》有云“女为悦己者容”暮烟也曾说过,女人的嫉妒心,远比那山间的毒蛇猛兽可怕多了。
待大夫为自己换好了药,雪言拉好了衣服,对大夫认真的道了谢。
目送大夫走后,她打发了挽月去帮自己准备洗漱用具,单独留了似锦在屋内。
似锦倒是难得的不似平日里那般多话,只是沉默的立在一旁,一言不发。
此时屋内的氛围倒是有些尴尬起来,雪言把原本想说的话在心中过了几遍,确认无误之后,做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她拉着似锦坐在自己身旁,倒是一副丝毫不能察觉到似锦异样的模样。
“似锦妹妹。”雪言的话语倒是透着些许伤感的味道,她双眼楚楚的望着似锦,似乎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
似锦似乎是有些被她这样的模样吓到了,竟不自觉的往后挪了挪。
雪言抽出丝帕来擦了擦眼角那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又用另外一只手将似锦的手握住,看似不自觉的往似锦靠了靠“雪言知道,姐姐的年龄是在我之上的,原本无意冒犯,但王爷今日之举,是在是让雪言不由得想起从前的事情来,实在是情难自已。”雪言一边说这,一边时不时拿手帕擦拭着眼角,一边用力抓着似锦的手。
似锦倒是依旧一脸狐疑的望着她,像是在等待着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我第一眼眼见姐姐,便想起了我那早夭的妹妹,我家中原本只是一户普通农户,家境贫寒,父母却要抚养我们姐妹两个,原本就不富裕的家里变得更加困难,父亲又因为务农不注意伤了身子,家里没钱请大夫,于是父亲就那么去了..”雪言原本是想编套瞎话来唬唬似锦罢了,反正自己也没有妹妹,但是为了故事真实把父母的事情加入进去倒真的戳中了雪言的痛楚,声音不自觉的呜咽起来。
“不久母亲因着无力抚养我们两个,家里的粮食又被吃的所剩无几,母亲不忍我与妹妹受饿竟生生将自己饿到骨瘦如柴,最终也支撑不住,追随父亲去了。”雪言断断续续好不容易把这段话说完,她终于忍不住的潸然泪下,自己藏了多年的痛楚被生生揭开,没想到依旧是鲜血淋漓,痛彻心扉,雪言认真的顺了顺呼吸,她看着似锦似乎心有所动,眼眶开始泛红,于是便继续说了下去。
“于是只剩下我与妹妹相依为命,但是妹妹身体并不康健,我与妹妹四处流浪,我记得那年天气极冷,下了许久的大雪,妹妹烧得厉害,我却无法攒钱为妹妹治病,只得看着妹妹在我面前离去,后来我幸得望春楼的暮烟姑姑收养,被她抚养长大,又因着在机缘巧合之中,救了王爷的性命,你知道王爷向来是有恩必报的,又看着雪言沦落风尘是在可怜,这才把雪言带在了身边。”
雪言看似锦似乎想说什么,便索性一把抱住了似锦,假哭了起来:”雪言一生漂泊,不被人所看重,只求得平安了此残生便也罢了,雪言一看似锦姐姐便觉得像极了自己的妹妹,这么多年来,雪言心中一直觉着妹妹的死是自己的过错,若是姐姐不嫌弃,便雪言对妹妹的亏欠得以补偿,也算是了却雪言的一番夙愿了。“
说罢,雪言还断断续续的抽噎了许久,虽说自己假话编到后面心情已然平静,但演戏再怎么也要演全套,雪言敏锐的察觉到,似锦的身体从僵硬到舒缓最后还拍了拍自己的后背以示安慰,她便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