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言吸了吸鼻子,努力把波动的心思压了下去,若是已说到了如此份上秦子衿都不予以回应,那便只怪自己道行太浅,只能从长计议了。
她潋滟的眼波逐渐褪去,剩下的就只有深入眼底的冰冷。
雪言把脚步放得很慢很慢,一步拆作两步走,她的神色中透着些许迷茫。抬头望了望天,铅灰色的乌云似乎又沉重了几分,几乎是要压在房檐上。
忽而耳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啪嗒啪嗒的声音堆叠在一起,慌乱而仓促。
雪言下意识转身,却撞上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秦子衿低头望着她,脸上还有因为来时过于仓促而残留的浅淡的红晕。温热的呼吸扑在雪言脸上,她想要躲开,未曾想那芊芊细腰被秦子衿搂得更紧,如此近的距离,几乎可以听到两人的心跳声互相交错在一起,如出一辙的急促,几乎辨不明彼此。
秦子衿深呼一口气,鼻子微微翕动着,纵然表情平静如常,他的眼神却有掩饰不了的慌乱,而更多的是,如磐石的坚定。
“青楼女子也好,王公贵族也罢,我既与雪言两情相悦,那便要尽己所能的与雪言相爱相守,若是雪言不嫌弃在下胸无大志贪图玩乐。”秦子衿顿了顿,他低头望着怀里的雪言,眼里像是落了星星“我绝不负你。”
雪言沉默着,她只是沉默着,她不敢去看秦子衿的眼睛的别开了头,她怕自己被那满溢的炽热与真诚所打动,越是靠近秦子衿越是让她自惭形秽,她顾雪言何德何能。
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着,哪怕是穿了厚厚的冬衣也隐约能够觉察到腰肢上秦子衿的手传来的温热触感,她微微敛了敛眸子,迟疑的抬头望了望他。
秦子衿温润如水的眸子里写满了少年面对心上人的害羞与无措,更多的却是那略显执拗的坚定。
少女的一双秋水双瞳里波光潋滟像是落了星子,明亮中却又荡漾着如迷途小鹿般的无措,她的双颊绽开如春日桃花般的娇艳欲滴,嘴唇轻抿着,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顾雪言觉着自己快完蛋了,许是秦子衿的演技过于逼真,她竟是没在他眼里找到丝毫破绽。她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此时是应当回应他的,嘴唇微微张了张,却又怎么也发不出声来,她不自然的掐着自己的掌心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越是如此她却觉着自己的思绪愈发糊涂,更甚于眼前的景物都开始有些不太真切,她看到秦子衿的脸逐渐模糊,慢慢聚焦起来,竟变成了宫胤的脸。他的表情依旧冷峻如故,眼中的柔情却又过于真切。
她忽然有了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最终还是不管不顾的扑进了他的怀里。
暴雨终于还是来了。
雨点汇成了线,从那厚重的乌云底端汹涌而出,不过一瞬,世间万物皆被暴雨所笼罩,就连王府屋顶上那琉璃瓦也被砸的噼啪作响。
多的话语都被雨声轰鸣所取代,青衣女子与白衣男子相拥于廊下,若是远远望去,或许会以为是一对濒临分别的恋人情难自已,少女的的指节把怀中人那月白色的袍子抓出了狰狞的皱褶,凑近了却又会猜测或许是久别重逢的二人在雨中互诉衷肠。雨声中少女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她死命的抓住怀中人的衣裳,像是稍稍一松手他便会消失不见一样,她眼里蒙了淡淡的水雾,几乎是要和着雨点滚落而下,嘴中却如同梦魇般的念着,凑近一听才会听到她在说:“我想你……我好想你”
雪言那若有若无的喃喃似乎并没有落入秦子衿的耳朵,他执了雪言的手,对她投以一个微笑。
十指紧扣,他的手温热的给她力量,他两眼含情的望着她,雪言却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的,她有些失神的望了望秦子衿,眼里有莫名的失落,她索性木然的别过脸去望着那檐下滚下的水柱发呆,手任由他牵着,掌心却一片冰凉。
像是谁也捂不热。
二人并肩前往前厅用午膳,一路上秦子衿都未曾松开。餐桌上早已摆满了佳肴,管家垂手立侍一旁,见了二人微微屈膝行了个礼,目光却停留在了十指相扣的两只手上,却也没有多问,只是神色有些许不自在的别开了脸。
餐桌上雪言有些心神不定,秦子衿倒像是心情大好似的一个劲的给她夹菜,她随手夹了碗中的一颗青菜放在嘴边嚼了嚼,却也没有常出半分味道。她停了拿着筷子的手,欲言又止的望了秦子衿一眼,千言万语都像是如鲠在喉。
秦子衿倒是恰如其分的捕捉到她的不自然,也顾不上吃饭,只是搁了筷子认真的望向她:“雪言若是有话不妨直说。”
她迟疑的望了身后的管家一眼。
“你先退下。”秦子衿缓缓开口。
“是。”管家如此应着,只垂手离去。
所幸秦子衿性子随性向来不愿被那些繁文缛节所束缚,若是身旁人多了,雪言怕是越更加的不自在。
见管家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门外,雪言垂了垂眸缓缓开口:“我今日外出采买意外听闻皇上要为子衿指婚……”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是细如蚊蝇。
秦子衿倒是“噗嗤”一笑,若有所思的打量了雪言片刻:“竟是如此……”他微微颔首,似乎是在思索着那流言的源头所在,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之事,他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前几日王兄说道我年岁不小了随口一提说要让我取个王妃来管管我便罢了,只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却没成想说者无心听者有心,落入旁人耳中倒是当真了。”
秦子衿今年已然二十有五,若是寻常男子,怕已是妻妾成群儿女及膝,雪言倒是不觉着这只单单是一句玩笑话,皇上应当是真的存了心思。
她急急开口,一抬头便撞入了他满含笑意的眼睛:“若是皇上真的为子衿指婚又该如何?”
他眼里满含笑意,话语却是从未有过的真诚有力:“那便驳了皇上的美意便是。”秦子衿顿了顿,没等雪言开口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心中所求,不过雪言一人而已。”
门外雨声轰鸣,暴雨如注的汇入庭院里,亭中的积水时而溅起低低的水花,远远望去竟有成池之势。
雪言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耳朵里灌满了轰鸣的雨声,逆着光,男人清亮的目光落在她的眼里,她只是仓促的不知该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