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开口宁匪月就一直躬身,不动如山。
白氏只好讷讷的挤出个笑容,语气跟变了个人一样。
“匪月来了,快起来,这都出了府了,咱没那么些讲究。”
宁匪月这才直起了脊背,清冷的面上没什么表情。
一句废话也没有,直接对常氏道:“母亲,圣人言,事父母当竭其力,庶祖母有令您当照做才是。”
白氏没想到昨天还犟的像头驴,任宁怀运怎么说都不肯改口的大孙子突然向着自己说话了。
一时有些惊愕。
常氏也不明白自己儿子的意思,只实话实说道:“可咱家就这么一床余出来的被褥,要是拆洗了,就现在这天得个两三天才能干透,那你奶这几天晚上盖啥呀?”
而且春天风多,见天呼呼的刮,被子里的芦花也没法晾晒,放置的久了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返潮,再缝的时候下针就会发涩。
累人不说,还容易断针,针断了就得买,买就得花钱。
这话常氏没敢说,怕说了又骂她懒,骂她连跟针钱都不舍得给婆婆花。
宁匪月不疾不徐的回答道:“庶祖母是长辈,也是有见识的人,自然万事考虑周全,她即让您拆洗晚上盖什么就定有自己的打算。”
常氏也不笨,这下就反应过来了。
眼睛里的笑意一闪而过:“是是是,是娘小家子气,没见过你奶这样思虑周全的人,瞎操了半天的心,也是你娘眼皮子浅,就光想着你奶爱干净也不会用别人用过的,就没想到你奶定是都考虑好了的!”
这会的天柳树已经染上一层的绿,晚上没有被子盖倒也冻不坏人,但肯定能冷的无法安眠就是了。
白氏吃了个闷亏,想反悔又被堵住了话头,只能生闷气。
接着宁匪月就借口自己要吃了早饭去私塾把常氏叫走做饭去了。
宁匪月读书在宁家就是跟老天爷一样大的事,这一家就指着他改换门庭,扬眉吐气呢。
所以白氏倒也没在说什么,这样才消停下来。
宁弯弯自然是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上房安静了,就又睡着了。
可感觉还没过一会,白氏大嗓门的咒骂声就又把她从睡梦中吵醒了。
“才多大点就招一院子的男人来家里找,要不要点脸?你这个当娘的都不知道教教她什么是廉耻吗?准备养大了往窑子里卖呢?就算是窑子里也不能懒成这样子吧?都什么时辰了还没起来!就这样的去卖都也只能挑人家剩下的!”
这明显是在骂她呀!
招一院子男人来家里找?宁弯弯顶着鸡窝头从床上爬起来。
突然记起昨天跟余九斤约好了今天来家里盘育红薯苗的炕呢!
瞧瞧外面的天,卯时得过了。
她慌里慌张的从床上爬起来,就见白氏正站她自己房门口骂呢。
而远远的在月亮门那大壮领着余九斤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纵然宁弯弯没什么起床气这会也开始烦躁了。
“绿青!绿青!”
绿青从后院跑过来,手里还拎着一个木桶,她刚刷完锅,刚把加了盐巴的刷锅水拿去给牲口喝完。
宁弯弯不等她问就道:“去找里正借了铜锣来,上村里吆喝去,把村里的老少爷们都叫来,让这个背着自家姑娘爬了姑爷床,当了一辈子贱妾的人讲讲什么是廉耻!”
说完还加了一句:“给大家说都带着小板凳,不是爱讲吗?让她一次讲个够!最好连爬床的细节都讲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尺寸,姿势要讲详细了才好!
绿青:“……”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的呀!
“你……”白氏捂着胸口脸气的发青,指着宁弯弯话都说不出来。
“你什么你?”宁弯弯眉毛一立。
“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明白事儿,瞧你这身子骨壮的,且有的活呢,我也才八岁,搁这家里还且有的住呢,我就这么一个爹,你也就这么一个儿子,咱俩都指着他呢,想换一个的机会都没有!你惹我可以,我乐的有人陪我作,不要担心,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愉快的‘安度晚年’!但前提是你得找准了时间,别在我睡觉、吃饭、办正事的时候瞎嘚啵!否则的话咱这脸皮撕破了谁都不好看!”
别指望她尊老敬老,她是一个死过好几次,且大概率十一二年后就又要去投胎的人,活都没得活,也就没有什么是值得在乎的,她没有反人类就不错了。
世俗里的规则,在她眼里只有会给她带来麻烦的,和不会给她带来麻烦的两种。
她若喜欢挖心掏肺都心甘情愿,她若不喜哪怕血脉至亲那又怎样?!
“她这是跟我说话呢?有她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叫我儿子来!叫我儿子过来!我没法活了!”
白氏哭天抢地。
常氏在宁匪月走了后又被白氏叫到了面前。
她脸色也很难看,劝这个也不是,骂那个也不愿。
她自己被骂也不觉得什么,毕竟见得多婆婆磋磨媳妇的,容易接受。
可孩子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骂自己闺女,还骂那么难听她这心里就不行了。
宁怀运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虽说自己闺女是个能闯祸的,但都是小孩子无伤大雅的顽皮事,这些年来他们家小日子过的还算平静的。
可自个儿老娘这一来,还不到一天的功夫他已经被吵的头都疼了。
所以吃了早饭就躲到前院瞧石匠干活去了。
到这会白氏嚎的实在太响他怕让左邻右舍听了笑话才不得已过来了。
白氏见了自己儿子那腰杆就挺得直了。
可还不等她说些什么,就见宁弯弯一阵风似得从自己眼前跑过,一头扑进了自己儿子怀里。
哭的比她还响。
“呜……爹,我奶说要把我养大了送进窑子里!我不要去,不要去!一听那就不是个好地方!”
宁怀运的脸黑的跟锅底一样了。
白氏的脸都给气白了。
“谁这么说了?你别血口喷人!”
宁弯弯不跟她讲道理,就是哭,嗷嗷哭。
论起哭来她可是十分有经验,既能保证声音响亮压的别人都说不了话,还能哭的楚楚可怜让人心疼。
一边哭还一边抽抽噎噎的问宁怀运:“爹,窑子到底是个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