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枫遇刺一事已经过去了些时日。
可这事依旧没什么进展。
沐初兰整日愁得寝食难安。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在朝为官有多不容易,吃苦受累也就罢了,最怕的就是发生什么事,还得担责。
这一日,夏亦辰宣他进宫。
他只能换了身衣裳,硬着头皮去了。
自从上次夏亦辰让他和刘大人一起负责这个案子以来,他就没进过宫了。
他跟着宫里的太监,走在长长的宫道上。
心里思索着待会见了夏亦辰,该怎么回禀。
夏亦辰正在御书房中。
沐初兰进殿后,垂头丧气的将目前的情况说了。
“臣弟办事不力,请皇兄责罚。”
他等了半天,夏亦辰却没有吭声。
他抬起头,见坐在上首的少年帝王也正表情淡漠的看着他。
半晌,夏亦辰起身,走到他面前扶起他。
“希望你通过这次的事,能吸取教训。”
五弟瞧着比以往还瘦了些,面上还带着掩不住的疲惫之色。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夏亦辰很清楚自家五弟的性子。
对于这次的事,他确实是已经尽力了。
沐初兰应声:“是。”
原本以为夏亦辰会发脾气责骂他,却没想到,就这么一句“吸取教训”就轻飘飘的带过了。
不等他松了一口气,就听夏亦辰又道,“从今天开始,你就降职为兵马司副指挥。”
“希望你认真履行职责,不要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
沐初兰愣住了。
他原本觉得巡城御史就已经是个很小的官了,没想到夏亦辰居然把他降职为一个更小的官了。
兵马司为巡城御史下设机构,副指挥乃是一个位处末流的七品小官。
几乎和最普通的小卒无异了。
这官,真的还不如不当。
他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夏亦辰倒是问起了他另一个问题。
“你腰间这香囊,是哪里来的?”
从他刚才扶沐初兰的时候,他就闻到了沐初兰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
和他腰间的香囊味道相差无几。
沐初兰托起自己腰间挂着的菊花香囊,不解的看着他,“这不是皇兄你赏的吗?”
夏亦辰眉头皱起,“朕什么时候赏你香囊了?”
他一个皇帝,就算要赏赐,又怎么可能赏这等女儿家才会送出手的东西。
沐初兰:“就是前几天啊,宫里的公公送到府上的,说是重阳节的赏赐,京中四品以上的官员都有……”
沐初兰本不喜欢佩戴香囊之类的东西,但这香囊的香味属实好闻,多一分显得浓郁,少一分则显得寡淡,再加上他今日进宫来见夏亦辰,所以才特地系上的。
夏亦辰原本无甚表情的脸,在听完他的话后,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好个沐花音!
他原本以为皇后送他的香囊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没想到她居然,给京中的官员都送了一只。
难道她不知道,香囊乃是贴身之物,不可轻易送人吗?
夏亦辰气得咬了咬牙,恨不得马上去凤栖宫将沐花音拎出来骂上一顿。
但他到底做了这么久皇帝,情绪管理功力已经炉火纯青。
只不过片刻,他的面上便又恢复了那淡漠的样子,仿佛刚才根本没有生过气。
他沉声道:“你今日既然进了宫,就去看看阿星吧,顺便也带他去看看皇爷爷。”
沐初兰闻言,心中暗惊。
他居然把这事给忘了。
以前的夏亦渊,经常没事就进宫晃悠,和夏星然太上皇混在一起。
自从换了身份后,他已经完全把这两个人给忘了。
好在后来他当了巡城御史,终日忙忙碌碌,夏亦辰倒也没察觉出什么异样。
他当即应下,“好,我现在就去。”
沐初兰走后,御书房内恢复了安静。
夏亦辰回上首坐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叩了两下长案,立刻便有一道人影出现在了殿内。
“皇上,有何吩咐?”
“派人将刺客的行踪告诉官府。”
西凉使节不是一直讨要一个交代吗?
那就给他们一个交代。
王大仁迟疑了一下,“皇上,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
这些日子以来,暗卫一直在暗中盯着国驿馆内的一举一动。
自然也包括那日国驿馆被刺客行刺。
暗卫后来跟了几天,才知道,原来那日的遇刺,完全是西凉公主的自导自演。
只是他们身为暗卫,只负责盯梢,没有皇上的吩咐,不能私自进行任何行动。
“朕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这里是大夏,不是他们的西凉,想在这京城翻出点风浪,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王大仁应声:“属下遵命……另外,要不要派人跟着豫亲王?”
夏亦辰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王大仁感觉到了那目光中的寒意,连忙辩解:“属下是觉得,最近王爷和西凉走得有点近,所以才……”
“不必,没有朕的吩咐,谁都不许轻举妄动。”
他是皇帝,暗卫自然只效忠于他一人。
所以王大仁才会提出想要监视一下豫亲王的想法。
毕竟自古以来,皇室为争权夺位,兄弟手足相残的例子数不胜数。
有多少皇帝,自从坐上皇位,就再也谁都不敢相信。
但他不愿意做那样的人。
他相信自家五弟,相信西凉就算把举国的金银珠宝都捧到五弟面前,五弟也不会因此而背叛他。
他尤记得,在他十一岁那年,父皇生辰,他亲手煮了一碗参汤给父皇。
那是他第一次下厨,甚至为了熬那一碗参汤,而把手烫出了几个水泡。
可他心中仍是欢喜的。
当他把参汤端到父皇面前,明明负责膳食的太监已经用银针验过了,父皇却仍是要他当着自己的面先喝一口,待见他面色如常,安然无恙后,才肯安心的喝下。
他到现在,都忘不了自己咽下参汤时心底泛起的凉意。
那是再暖的参汤都无法消融的冰冷。
他觉得很可悲。
一个人,如果活到连自己的妻子、孩子、兄弟都不能相信的地步,那该是有多么孤独。
可是皇帝就是一个这般孤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