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被人指着鼻子这般辱骂过。
尤其,这个人还是她的亲生闺女。
她觉得程松雪已经疯了。
“啪”的一声,程松雪抄起案几上的青瓷花瓶砸碎在她脚边。
“你给我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长公主被她这副模样吓得站都站不起来,几乎是爬着出了殿外。
她连原本打算去见夏亦辰的计划都忘了,在婢女的搀扶下逃回了府中。
程松雪赤着足,屋外飞雪连天,殿内也没有炭盆,她却丝毫不觉得寒冷。
她缓缓在被砸得乱七八糟的殿内踱步,细白的手指从宽大的水袖中伸出,一寸寸抚过殿中的银香案、檀木镜台、掐丝珐琅挂屏……
很快,她就要搬离这个地方了。
宫中规矩,才人是不能有自己的宫殿的,她只能像其他人一样,挤在偏殿。
原本她以为,自己会一直在钟粹宫住下去,这里就是她后半生的家。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在这世上,是没有家的。
……
连日来,沐花音每天奔波于德妃的瑶华宫和良妃的华阳宫之间。
她觉得自己自当皇后以来,从未如此忙碌过。
好在德妃的病不算太重,几帖药喝下去,终于是好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便只有伤重的良妃。
这日,她刚提着煲好的骨头汤刚走进华阳宫的院子,就听到里面有说话声,奔进去一看,顿时欣喜不已。
“良妃妹妹,你终于醒了!”
温暖如春的殿中,西北枫半倚在床头,弦月正在伺候她吃药。
她的脸色虽然苍白,但看到沐花音时,眸光中还是闪着异样光彩。
“皇后娘娘……”
沐花音走到床前,往她背后塞了个枕头,让她能舒服些。
又从食盒中盛出一碗汤,放在长案上晾凉些。
“这是御膳房做的骨头汤,里面有很多中药材,能够促进骨头生长。”
“接下来的日子里,你得好好卧床休息,否则留下后遗症就麻烦了。”
在这个不能开刀的年代,脊椎骨折只能保守治疗,一个不小心,还可能瘫痪。
西北枫点头含笑应下:“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沐花音叹了口气,又替她掖了掖被角。
“该是我谢你才对,若不是你挺身而出,此刻躺在床上的人就该是我了。”
“保护皇后娘娘,是我应该做的。”
汤晾得差不多了,沐花音又耐心的一口口喂她喝下。
喂完之后,又叮嘱她好好休息,明日再来看她。
沐花音离开的时候,屋外天已经快要黑了。
弦月点燃了殿中的蜡烛,并将听雨和听雪也叫了进来,帮着一起收拾寝殿。
自她二人被皇上派来伺候良妃,弦月都是安排她们做些洒扫的事务。
两人乖乖的擦拭着殿中陈列架上的暗器。
西北枫倚在床头,半截胳膊从锦被中伸出,手中执了一卷书,正看得认真。
她不时轻咳几声,显然身子还很虚弱。
尤其是咳嗽的时候,牵扯到整个胸腔都是钻心的疼痛。
所以她只能尽量轻咳。
时间缓缓流逝。笔趣阁spps
擦拭完屋中后,听雨和听雪行礼退下。
弦月便搬了张凳子坐在床边伺候着她。
烛光如豆,四下静谧。
没过多久,弦月就觉得眼皮就越来越重,忍不住阖上了眼帘。
西北枫放下手中的书卷,轻声:“时辰不早了,你也下去歇着吧。”
弦月猛的惊醒,她摇了摇头:“不行,奴婢得伺候主子您睡着了才能下去。”
西北枫微笑:“我再看会书就睡了,你先下去吧。”
她执意如此,弦月也不好再坚持,只能道:“那,主子您要是有什么吩咐就叫我,我马上就来。”
西北枫轻声应下。
弦月出了殿外,阖上殿门。
西北枫继续就着烛火看书。
屋内一片寂静,唯有燃烧正旺的炭盆不时发出噼啪声。
大约过了半刻钟。
菱花窗被缓缓推开了一条缝,半晌,却并无其他动静。
西北枫不耐烦得用书敲了敲床边。
“还不快点进来。”
她话音刚落,一个人影自窗户翻进,落地悄无声息。
来人穿一身宫中太监服,露出的鬓发花白,脸上也是尽显沧桑。
居然是冷天清。
西北枫冷眼看着他这身打扮:“你怎么穿起太监服了?”
冷天清叹道:“你是不知道这皇宫里的守卫有多森严,若非如此,只怕我还没到你这宫中,就被抓起来了。”
他自替太后治病后,就一直留在宫中的御医院,成了太后的私人御医,专门为太后调养身子。
说着,他走到床头坐下,替西北枫细细把了脉,又按了按她后背。
西北枫沉声:“如何?”
冷天清伸出四根手指头:“最少卧床四十日。”
“为什么要那么久?”
“我的殿下哟,四十日都是少的了,若不是我这几日夜夜来喂你我的灵丹妙药,恐怕你到现在还在睡着呢。”
冷天清痛心不已。
他的丹药,都是用极珍贵的药材,经过繁复的工序炼制而成,千金难买一粒。
西北枫冷冷道:“这皇宫中多得是珍稀药材,你还不够你炼丹药的?”
冷天清白了她一眼:“你当皇宫里没有守卫,可以来去自如吗?”
他嘴上虽然抱怨着,却还是从怀中掏出了一瓶药油,替西北枫抹在背上,轻轻推拿着。
他的手上用了巧劲,所按之处又都在穴道上,才按了没多久,伤处就没那么疼了。
可就在这时,冷天清的力道却越来越轻了。
他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他起身,走到烛台前。
果不其然,蜡烛里混了迷药一梦千秋。
如同其名,此药无色无味,一旦闻到,就会开始犯困。
他拨了拨灯芯,将上面的一层蜡油拨掉,这才觉得精神不少。
“殿下,你就算忌讳皇帝派来的那两个婢女,也不至于连弦月都不相信吧,她可是你从西凉带来的婢女。”
西北枫冷笑:“人心叵测,又如何能轻易相信别人?”
冷天清回到床头坐下:“照殿下这么说,老头子我也是不能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