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初兰从未如此想要离开。
他站在荒芜废墟中,耳边,是陌路人恶毒的咒骂,他犹如过街老鼠般,被人喊打喊杀。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一片瓦砾朝他的面门而来,他没闪躲,瓦砾砸上额角,鲜血直流。
赵统领惊呼:“王爷!”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嘴角轻扯,勾出轻蔑嘲讽的笑。
若是今日在这儿被人砸死后,能回到他该去的世界,那也甚好。
刘大人眼见这幕,当下决定,先将豫亲王押走。
哪怕回头他向皇上请罪,也好过豫亲王在此继续被众人唾骂。
他吩咐下属后,来到沐初兰身旁,低声:“王爷,得罪了。”
沐初兰面无表情,任他们给自己戴上沉重的镣铐。
百姓见此,都纷纷欢呼起来,像是他们所期待的正义,终于得到声张一般。
朝阳艳丽,花飞柳斜,明明是京城景色最好的时节,可这偌大的帝京,却再也容不下他。
……
御书房内,桌案横陈,年过半百的朝中元老,立于桌案下首,皆面色凝重。
刘大人垂首躬身,将刚才在长乐街上所发生的事一一禀报。
他无奈:“皇上,请恕微臣大胆,微臣实在是为了护王爷的周全,才不得不命人将王爷带走。”
桌案后,身着明黄色锦袍的年轻帝王拧着眉头。
五弟打小与他一起长大,平日里虽贪玩了些,却也并非拎不清轻重的性子。
怎么能,当众惹起民怨呢?
满殿寂静,众臣一边偷偷打量帝王的神色,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各自的说辞。
殿门被轻叩两声,高公公推开门,躬身禀告:“皇上,光禄寺署正尹大人求见。”
作为一个负责宴席酒礼的五品官员,光禄寺署正平常是没有资格上朝的,如今紧巴巴地赶来,想都不用想是所为何事。
夏亦辰冷淡应声:“宣。”
他话音刚落,候在门外的尹署正就已踏进殿内,提着衣袍“扑通”跪在桌案前,涕泗横流。
“皇上……请皇上恕罪,”他摘下头顶的官帽,抹着泪水,“小儿无辜惨死,皇上要为微臣做主……哪怕拼了微臣这条老命,也要让小儿死而瞑目……”
他絮絮叨叨,泣不成声。
匍匐在地的背影卑微,两鬓斑驳的白发透着让人动容的沧桑。
在场的朝臣家中皆有妻儿,中年丧子的悲痛,只是想想,便让人心碎不已。
“皇上,微臣以为,此事必须要按照律例惩治豫亲王。”
“不错,皇上绝不能念着手足之情而偏私,否则又如何对得起惨死的数百条人命。”
“请皇上下令彻查此事……”
在场的朝臣几乎是一边倒的都要求惩治豫亲王。
夏亦辰抿着唇,面容清隽沉冷,眼底是让人琢磨不透的幽深。
他起身,来到尹署正身前,伸手扶住他双臂。
“尹卿,令郎之事,朕深感痛心,但人死不能复生,保重身子要紧。”
尹署正在朝为官多载,却也未曾被天子这般亲近待过,受宠若惊之下,也就顺势被扶起。
他眼含泪花,看着年轻的帝王神色间满是和蔼关切,心思转得飞快。
满朝皆知,皇上一向疼爱豫亲王这个胞弟,此番尹舟因豫亲王而丧命,皇上心中必定觉得有愧于他尹家,下旨安抚是决计不会少的,若是能给他升个一官半职,此后他不就也能与朝中众臣共同出入皇城,同朝议事。
那也不枉他的次子惨死火中。
夏亦辰自然不知道尹署正的如意算盘,他又安抚了殿中其他义愤填膺的朝臣,将他们暂时打发回家。
众人告退,殿中便只剩了他一人。
偌大的宫殿,堆金砌玉,奢华富贵,身处其中,却只让人感到空空荡荡。
他在殿中站了许久。
他缓缓回到桌案后的漆金龙椅中,一改平日端庄挺拔的坐姿,整个人窝在椅中,神情疲惫不堪。
昨夜他几乎一夜未眠,眼下冷白色的皮肤已浮现淡淡青黑。
这次的事很是棘手。
他是不信五弟会酒后纵火的,一百多条人命,怎能就这么不清不白的算在了五弟头上?
他望着漆金墙壁上,父皇所书的“勤政爱民”四字。
自打登基以来,他一直恪尽职守,不敢有违父皇的教诲,纵然如此,却还是有很多身不由己。
若是连自己在意的人,也无法护住,那么做这皇帝,又有何意思?
许久后,他起身,走出殿外。
高公公候在殿门前,见他出来,也不多言,只是跟在他身后。
夏亦辰步下玉阶,目光却被阶下那身着官服的人影所吸引。
“皇上。”他垂首躬身,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沐相有何要事?”
方才在御书房中,沐关这个右相也是在场的,但却什么都没说,此刻等在这里,显然是有话要与他私下说。
沐关瞥了一眼跟在后面的高公公。
夏亦辰会意,吩咐:“高公公,你先退下吧。”
高公公退下后,沐关也不拐弯抹角,直言:“皇上,不知此次火灾之事,您要如何处置豫亲王?”
“五弟他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定然是被人冤枉的,”他语气肯定,带着隐隐恨意,“朕要查清真相,还五弟清白。”
若是让他查出幕后凶手,必定要让此人不得好死。
沐关摇着头,“不可。”
夏亦辰斜睨着他,语气陡然冰冷:“这么说,沐相也是与其他人一样,要威胁朕严惩豫亲王?”
“威胁?”沐关迎上他的眸光,似有些无奈,“皇上也太抬举老臣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自皇上大肆启用科举新人以来,他们这些元老,已经越来越不中用了,又谈何威胁?
在朝为官多年,沐关看过太多,也经历太多。
这次的事,即便查明真相,也不能将豫亲王完全从中摘出来。
朝臣不会答应,百姓更不会答应。
若是皇上一意孤行护着豫亲王,那么后果,可能会变得更严重。
他原本恭敬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此番,皇上必定无法护豫亲王全身而退。”
皇后每天都想失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