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常年萦绕着白雾，与绿竹繁花搭配，仿若仙境一般，很是美丽，然而因着这里最为靠近长老们的住所，因此红缇门内的弟子无事时几乎不敢来后山晃悠，除了红缇真予。

红缇真予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喜欢把一个人闷在房里，因为越待越闷。

他也不喜欢让其他人看见他难受的样子，因为大家看见他狼狈，只会暗暗取笑他，或者质疑他，认为他太脆弱不配为少主，所以每当受了委屈心里难受，他总会偷偷溜入后山一个人排解情绪。

等到后山脚下，红缇真予抬眼看后山的雾气，这些雾气就像他心中的迷茫，飘散多年，依然未散。

他忽然问自己，曾经那个乐观的自己究竟在何时消失？自己又从何时活得这般沉重？

驻守的弟子见他站在后山外的大石头旁久久不动，不禁问，“少主？你不进去吗？”

红缇真予缓过神来，慢步往里走去。

待红缇真予的身影隐没于白雾中，驻守的弟子才奇怪道，“少主今天好奇怪，好像遇到很严重的烦心事一样。”

“听说不久前长老不让人给少主办成年礼。”

“你才知道吗，其他神门的人都知道了。”

“好可惜啊，一辈子也就一次……”

“哼，就这事我们还给其他神门的人给狠狠笑话了！都怪少主！”

“这也不是少主的错吧……”

“你最近是没出过门，你要是出去，就知道大家是怎么笑话我们的！我们堂堂红缇门少主连成年礼都没有，少主他也不知道自己整一下，以后跟别人碰面，少主还抬得起头吗？！”

“好像有道理啊……”

“那可不！”

今日召见红缇真予的只有凡华和尘华长老，二人站在葱绿的竹子下，各怀心事，神色却是相同的凝重。

尘华抬眸，道，“外面那些贼寇真是越发猖狂了！居然敢明目张胆动红缇门中人！我们不能再被动下去了。”

凡华双手背在身后，不言。

尘华看向凡华，干脆道，“直接荡平吧。”

凡华微微抬头，缓缓道，“这群贼寇有几个十分厉害的领头者，这几个领头的连成夏都不敌，若要将整个贼寇老巢连根拔除，难。”

“红缇门人才辈出，还怕对付不了区区一群贼寇？”

“成夏上回带着门内弟子与他们对线过一次，之所以拿不下他们，便是因为他们手里有抑制术法的旁门左道，弟子们吃了这亏才丧生那么多人。”

尘华了然，“是成夏做不了，你才准备让他去？”

凡华点头。

尘华却是蹙眉，“成夏摆不平，他行吗？”

“你担心？”

“我担心？哼，我巴不得他赶紧废了。”

凡华轻轻叹气，“原想……放养了他，让他自生自灭，无人助他，他运气再好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没想到，他却越活越像一个威胁。”

白雾中传来竹叶踏碎的声音，凡华和尘华双双沉默，红缇真予在两位长老面前站定，微微行礼，“长老找我？”

尘华刚和凡华说到让人心堵的地方，此时看见一切根源的红缇真予，顿时垮下脸，对红缇真予拂了袖子背过身去。

红缇真予见此，垂眸，掩去眼底的失落。

凡华只是扫了红缇真予一眼，目光落于他处，“北陆东岸有人在贩卖红缇门血脉，你去绞了。”

红缇真予乖乖应道，“好。”

“无需留活口。”

红缇真予抬眼，“重伤教训即可，无需开杀戒。”

“杀了后悬颅于市井，以示警告。”

“他们没有杀红缇门的人，只是贩卖……”

“杀了！”凡华一记冷眼扫过去，“这是命令！”

红缇真予微微低下头，“好。”

“带上其他弟子，顺便把那一带的脏东西清干净，没清干净前不用回来。”

“……好。”

“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去训练堂召人出发吧。”

“……长老，真予有个问题。”

“说。”

“为什么门中每位弟子都需要上讲堂，我却不用？”

凡华沉默片刻，才道，“你不需要栽培。”

红缇真予不解，“为何？”

“你不需要栽培。”凡华重复一遍。

红缇真予心口微微刺痛，他有些生气道，“红缇门既然有我一席之地，就当负责！”

尘华转身喝道，“多少外门弟子一出生注定被搁置？！你有如今的地位，还不知足？！”

红缇真予被尘华喝住了，心中委屈，“无德有才是害才，你们就不怕哪天我走错了路，成了世间恶人？”

先天再天才的人，离了后天的道德教育，哪怕再良善也有可能走歪，已经不是少儿心智的红缇真予多年来受到这样被人不闻不问的弃子对待，心里都难受得紧，若不是他自带了一套较为完整的三观，怕是难以保持本心，难以维持待人礼数，有时候他想，如若是原来的红缇真予面对这一切，他将会是怎样的情况？

红缇真予话一出，骤然勾起了凡华和尘华十分不好的回忆，二人心情一落千丈，“世间恶人”一词从红缇真予口中出来，更是如火上浇油，凡华冷眼看向红缇真予。

事实上，虽然红缇真予一直都知道长老们不认可自己，态度说不上好，可也很少恶劣，大多时候都是不温不冷，然而此刻凡华的眼神却叫红缇真予后背发凉。

“你若如废材般，倒让我们欢喜！”

红缇真予心生郁结之气，拔高声音道，“若我真成废材，我当真能像其他弟子得到红缇门认可？”

“哼！”凡华撇开脸，不欲回复。

红缇真予看向尘华，尘华也是冷着脸偏过身不看他。

红缇真予自嘲，“原来不管我怎么做，结果都是一样！”

竹林有惊鸟飞出，一人从半空跃出，稳稳落在红缇真予身旁，红缇真予转头一看，正是红缇成夏。

红缇成夏对凡华和尘华屈身行礼，“长老。”

凡华和尘华看见红缇成夏，紧绷的神色明显舒缓开来，红缇真予看在眼中，难得违了礼数和少主的风度，冷言道，“既如此，真予日后，便按自己的准则行事罢！”

说完，他毅然转身离开。

红缇成夏只是目送他离开，不发一言。

尘华被红缇真予无礼的姿态气到，不禁指着红缇真予的背影，高喝一声，“果然是没教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