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二刻,早早等候在二门的小庞氏,终于迎接到了从秦家宴会上归来的庞氏等人。
袁春芳下了车,看也没看小庞氏一眼,便红着眼圈回锦绣阁去了。
袁春芳是袁家的小祖宗,她心气不顺,小庞氏可不敢上去触霉头,便上前扶了老太太庞氏下车。
一行人先是去了慈安堂。
庞氏被小庞氏扶着刚刚坐在榻上,就愁容满面地长叹一声:“哎,这可如何是好。”
“老太太可是哪里不舒服?”小庞氏忙问。
说着,便瞥了朱氏一眼,不冷不热地道:“大嫂,老太太这是怎么了?今日一大早出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回来就变成这样了,可是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
朱氏看了小庞氏一眼,心里冷笑。
她这弟媳妇也就会上眼药这点本事了。
她也不理小庞氏,靠近老太太身边,殷勤地说道:“老太太,您也别太忧心了,咱们泰昌县又不是只有秦家一家独大的,那秦允之,说好听点儿叫青年才俊,说难听点,不就是一个克妻的鳏夫?还带着一个不到一岁的孩子,如何配得上我们家千金万金的姑奶奶?”
说着,不经意地瞧了一眼老太太旁边的珍珠,珍珠急不可见地对朱氏点一下头。
果然,朱氏这话对了老太太的胃口。
庞老太太一听,这心气儿立刻就顺了:“可不就是这样的道理?想想我的芳儿,模样好看,人又孝顺,愿意嫁给秦允之,那都是秦允之他高攀了的,哼,有什么了不起,他不就是一个克妻的男人。”
朱氏在一旁笑着附和:“谁说不是呢,将来还真不见的能找到什么好人家的姑娘了。”
小庞氏眼珠子一转,想起女儿袁喜桃的话,秦家的人肯定看不上小姑姑。
看现在这情形,果然如此。
她嘲讽地瞥了一眼将秦允之说的一文不值的婆媳两个,心想着,这不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袁春芳的骄纵傲慢,整个泰昌县都是出了名的。
别说秦家人了,就是她,只要想着将来有像小姑子这样的人给她做儿媳妇,她做梦都能吓醒。
此时老太太嘲讽完了秦允之,又转头走进刚才的死胡同里:“你们妹妹如今就要十八岁了,嫁妆早几年都备好了,可这亲事怎么就这样不顺遂。”
朱氏眸光一转,疑惑道:“可是冲着了什么忌讳的东西,所以才诸事不顺?”
“嗯?”庞老太太便回想起来。
忽然的,就想起袁滢雪出生的时候,馒头庵的静安师太曾给她批过命。
静安师太看了袁滢雪的生辰八字以后,又想起她女儿袁春芳的八字,当下就悄悄的对她说了,袁滢雪的命格与她女儿袁春芳是相克的。
静安师太说,那袁滢雪天生就是火命,自己女儿是水命,水与火不能相容。
这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现在听朱氏不经意提起来,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现在这袁滢雪,眼瞧见与以往懦弱无能的样子不一样了,她得秦家老夫人的看重,势头要是如火一般火势熊熊,她的女儿春芳,水势减弱自然事事不顺。
不行,她绝对不能让袁滢雪这个贱丫头害了她的女儿。
想着,便支起身子厉声说道:“素心园里那个贱丫头呢,在哪里,叫她滚过来见我?”
如今从秦家宴会回来了,她可算是能新仇旧恨的跟她一起算了。
小庞氏眼里闪过一抹嬉笑,可又有好戏看了。
朱氏说:“莲儿她们坐的马车碰着了人,走的慢了些。”
她话音未落。
突然一个人影大声哭着,横冲直撞地跑了进来,直奔榻上的庞老太太,噗通一下,就扶着老太太的腿跪下了:“呜呜,老太太,袁滢雪她……她打我。”
“你说谁?”庞老太太似是听到了天方夜谭,这个三孙女她是知道的,自小掐尖要强。
只有她打别人的,谁还能打她,还是袁滢雪打了她。
袁滢雪伤心得不得了,哭道:“老太太,就是她,你不知道袁滢雪她在马车里头有多嚣张,你看看我的脸。”
说着,她扬起脸来,果真脸蛋肿了起来,三道指印清晰地印在她脸上。
朱氏一旁惊了一下,忙扑到女儿跟前,捧起她的脸。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袁滢雪何以这样的胆子敢打她的女儿。
“我不光打我,她还……她还笑话大姐嫁的不好,呜呜……”袁喜莲打定主意,这次一定要叫老太太和母亲狠狠地罚袁滢雪,因此哭诉的更是伤心不已。
“她都说了什么?”朱氏瞪着眼睛,心头一颤。
女儿们都是她的命根子,哪一个,都不是袁滢雪那个贱丫头能说道的,她连她女儿们的一根头发丝儿都不如。
袁喜莲看一眼紫衣。
一旁被袁喜莲打的也很狼狈的紫衣,在老太太跟前跪了下来,将袁滢雪在马车上如何讽刺大房一家子,如何挑衅二姑娘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只略过了蒋家的事。
“这个贱丫头,她翻了天了!”老太太庞氏惊得目瞪口呆,她是做梦都想不到袁滢雪竟然敢打袁喜莲,还拿大孙女袁喜梅说起嘴来。
一旁小庞氏也喊了一声:“唉哟,这可真是翻了天了,四丫头她疯了不成?就算大丫头当年嫁的不好,这些年大伯不也扶持这她家开了那么大的一个绸缎庄了吗,过的也是少爷少奶奶的好日子。哪里就过的不好了?大嫂,你说是吧。”
小庞氏话语里尖酸的,嘲笑的意味,系数显露在她从来不晓得掩饰一下的大圆脸上去。
朱氏再怎么要强,谁叫她生了一个不省心的女儿。
在场的袁家人,心里都清楚。
袁喜苹是袁家孙子辈的第一个孩子,在袁有仁娶张氏之前,已经十岁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每日种地、养鸡、割猪草的,加之庞老太太有自己亲生的小女儿,下头还有三房生的两个孙子,她就成为了庞老太太现成的受气包,挨打受骂,什么脏活苦活没干过。
等袁家过上了金奴银婢使唤的好日子,没几年,才十六岁,就被一个杂货铺的一个小子李俊生,甜言蜜语、小恩小惠的勾搭上了。
以前袁喜苹能嫁过去,那是撞大运了,现在袁家人是一步登天了,袁喜苹却还往下坡路走,是她瞎了眼。
这朱氏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才看不上什么卖杂货铺子的李俊生,那会儿都气疯了。
小庞氏拿这个笑料当下饭菜似的,足足乐了一整月,后来只要大房有个什么好事,就会含沙射影的拿这个来笑话。
朱氏冰冷如霜的目光,扫了小庞氏一眼。
小庞氏脸上的笑,顿时一收,忙咳嗽着撇开脸,差点忘了她这个大嫂心有多黑了。
庞老太太气的一把将哭个不停的袁喜莲搂着,一面喊着赵妈妈去把人绑来。
赵妈妈去叫人,紫衣忙说:“赵妈妈,四姑娘跟二姑娘争吵过,就下了马车带着采菱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话音未落,屋里头庞老太的骂声顿时一收,其他也是面面相觑。
袁滢雪自张氏死了以后,七八年都没出过门,她能去哪儿?
难道是怕了老太太,她跑了?一个十来岁小女孩儿,还能跑去哪里?
半天,庞老太太才反应过来,咬着牙:“真是丢人现眼的东西,都去找,把她给我找回来。”
等回来,她先要将她打的皮开肉绽,然后扔到袁家的祠堂里去跪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