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滢雪定睛一看,是蒋玥身边伺候的秋月,便笑着:“我来得迟了,蒋姐姐几位可千万别见怪。”
说着,便和袁喜桃庞春梅告辞:“两位姐姐请自便,我也去跟大伯娘说一声去。”
袁喜桃没做声,庞春梅嗯了一声,眼神在秋月的脸上看了又看,等袁滢雪走了,才俯身在袁喜桃的耳边说:“想不到你这四姐姐,心眼还挺多的嘛,连知县家的姑娘,都跟她这么要好。”
袁喜桃冷冷看着袁滢雪的背影:“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等蒋姑娘发现她的真面目,自然就不会再跟她好了,就像我们一样。”
庞春梅点点头,说的是。
一时,袁家的姑娘们都去找与自己相熟的女孩儿,人群便散开了。
四角凉亭里,中间安置着一张石桌,围坐着几个妙龄少女。
见了袁滢雪进来,蒋玥笑着起身:“袁妹妹,快过来。”
袁滢雪笑着进去,坐在那石凳上。
几个人相互问好,魏八娘面无表情地看了袁滢雪一眼,她性子冷酷,愿意坐在这里,已经算是给袁滢雪的面子了。
宋芝笑眯眯的,她家里人口简单,父亲只有一个妾,给她生了一个庶出的姐姐,三年前就已经出嫁了,在家里头母亲宠着,嫂子爱护着,因此性情养的纯善活泼。
蒋玥为人体贴,袁滢雪的容忍力是一等一的,几个人这些日子以来相处的也很是融洽。
袁喜梅那边,朱氏找见了魏家太太们的地方,便坐了过去。
袁喜莲拉着袁喜梅在宴会周围,装作看景,眼神却是像搜寻什么人。
袁喜梅不好意思地拉了拉她:“快别这样了,叫人看见多不好。”
袁喜莲满不在乎地:“二姐姐,难道你就不想看看你未来的夫君是什么样子的?你要是不去,妹妹我提前给你长长眼。”
袁喜梅羞红了脸:“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给我安排的一定都是最好的了。”
袁喜莲哼的一声:“话是这样说,但是还是亲眼见了,才能放心不是。”
说完,还是拉了她去。
乞巧节,又称七夕节、七巧节、女儿节等等,是大烨国民间的传统节日。因是女儿节,虽然是以未出阁的女孩儿为主要的节日对象,但大烨国还有着学子们,还有着拜魁星的传统。
魁星,是古神话中主宰文章兴衰的神,在文人学子的心里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传说魁星是七月七日的生辰,读书人为了使魁星保佑自己考运亨通,便有了七月七日拜魁星的传统。
魏家虽然没有举办拜魁星的宴会,这各家各户护送着姐妹们前来参加乞巧节的公子们,便自发在临近的河边,聚集起来,摆上了香案,写诗会文,祭拜魁星。
与袁喜莲有着同样目的的少女们,眼神也都往不远处幔帐飘着的学子们方向看着。
这么多的学子们,大多数还穿着泰昌书院的学子服,袁喜梅和袁喜莲二人根本都没有从母亲朱氏的嘴里打听出来,到底是要给袁喜梅说的哪一个魏家的少爷。
今日是打算,把魏家的少爷们都认个清楚,心里有个数。
二人正皱着眉头努力从那些学子们互相称呼聊天里,分辨谁都是谁。
就听见一旁一个女子说:“也不知道我娘给我说的哪一位,我今年十六了,魏家少爷们一共有十三个,这魏大少爷还有二少爷三少爷,早已经娶了妻,魏四少爷是个病痨鬼,魏五少爷是个天煞孤星,克死了三任未过门的未婚妻了,魏六少爷生的俊俏无比,可惜庶出的……”
袁喜梅和袁喜莲不由地竖起耳朵,装着坐在一旁编柳条,听着那女子继续说道:“这魏七少爷,是泰昌书院里有名的才子,已经考中了举人,听说将来考中进士,是板上钉钉的事,我出身一般,是不敢想了,魏八少爷是魏家三老爷唯一的嫡子,瞧,那个黑脸的脸上还有个大痦子的就是,身份也够,就是长得太丑了。魏九少爷是长房大太太的嫡次子,生的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人都说魏九郎是如玉君子,大太太眼界可高着呢,恐怕是觉得我连魏家九少爷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的。魏十少爷往后,都是十三往下的,肯定不是了。”
说完,听她叹了一声:“说来说去,大约便是六少爷了,可惜庶出……”
就听见她一旁的婆子急了:“我的天,可不能是六少爷,听说这六少爷有……有那个癖好,你们姑娘家的不懂。”
“有什么啊?”那姑娘不懂,她跟前的婆子却是急忙将她劝走了:“姑娘快回去吧,不管有没有什么,如果说不成魏七少爷,可还有魏九少爷,不然嫁了他们哪个,都是往火坑里跳。”
主仆二人走了,袁喜梅却是如遭雷击,母亲定然是不会将她说给一个庶出的,就算长的俊俏也是白费。
那么,更不可能是魏七和魏九,一个是家族的希望,一个是大太太的心头肉,怎么看得上其貌不扬的她。
那就只剩了那个黑脸大痦子的了。
袁喜莲已经死死地盯住了那个据说是魏八郎的人,只见那脸上有着大痦子的男子,长得一脸老相,听声音也是个年轻人,举止粗俗,看起来像快三十岁的人,个头瞅着比一旁的人都要低,长得厚紫的嘴唇,圆厚的下巴。
与少女们意中人秦允之、魏九郎那样高大挺拔面如冠玉的俊秀公子们,简直差的十万八千里,就是连人家跟前跑腿的小厮都长得比魏八郎清秀。
“怎么会这样……”袁喜梅不能接受自己日夜相对的夫君,长得这样一幅不堪入目的模样,她几乎要哭出来。
“姐姐。”袁喜莲气不过,又想着:“你别急,不一定就是他,我们找母亲去。”
说实话,姐妹两个身边就是奴才下人,都没有见过这样长相的,就是杀千刀的大姐夫李俊生,那也是长的白净的脸皮,一副斯文有礼的样子。
袁喜梅忙擦了泪,怕被人瞧见了笑话。
袁喜莲拉了袁喜梅的手,急急忙忙的走了。
朱氏正跟着魏家的大太太笑着聊天,眼睛自始至终都围着不远处和魏家六小姐等人在一处聊天的袁春芳。
袁春芳自视甚高,等闲人入不了她的眼,入了她眼的,她心里又妒忌人家,比如秦如华,前些日子也已经进了京城,算来算去,勉强剩下一个魏家的六小姐。
秦家的人世代书香,人不喜欢你也不会表现出来,这魏家却不同了,规矩没有模样重要,魏家的女孩儿只要长得美,不管嫡庶家族都是一视同仁的娇养。
魏六姑娘平时碍着面子才和袁春芳来往,其实打心眼里看不上,竟然也打心眼里看不起她是商户的袁春芳。
今日袁春芳坐在旁边,摆出一副屈尊降贵的样子,等闲不说话,一说话就冷场子,让魏六娘十分懊恼。
只这魏六娘长袖善舞,从不会说谁的不好,只是脸上的尴尬叫看到的人,都能知道她有多作难了。
一旁赵家二姑娘翻了白眼:“袁姑娘既有这等高远博学的见识,又何必与我们姐妹为伍,该去泰昌书院里读书,考个状元才是。”
赵家是枣儿胡同赵举人的小女儿,她的大女儿说给魏家庶出二少爷魏二郎做正妻,育有一子,为人谦和,魏家的女孩儿对她印象不错,也愿意照顾她的娘家妹妹。
赵家也算是书香之家,赵姑娘也是下功夫读过书的女孩儿,见袁春芳又说起京城里那时候参加诗会的场面,来说今日魏家举办的乞巧节又是有哪点不合时宜。
魏六姑娘心里早不乐意了,一旁赵姑娘更是心直口快。
袁春芳被赵二姑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驳的脸上过不去,便冷笑:“像你们这些待在这泰昌县一亩三分地地方的人,怎么知道京城里那些名门望族教养女儿,也是要把文章学问当做一门重要的功课呢,腹有诗书气自华,赵二姑娘也是读过书的吧,却理解的不够透彻呢。”
说完,便摆出一副不愿和愚人多做争论的清高姿态,转身便走。
这是说她们都是乡巴佬,没见识,没学问呢。
在座的众女皆是目瞪口呆,赵二姑娘很生气:“什么人呢,以为自己是人物呢,真有本事就在京城里住着就是,还回来干什么?”
说着,生怕袁春芳听不到似的,声音放大了说:“我看啊,说不定是被京城里那些闺秀们给赶回来的,人家也不稀罕她,成日家装模作样!”
“你!”袁春芳倏地回过神,怒目回视。
赵二姑娘哼一声,转开了脸。
一旁其他听见的姑娘们,都纷纷看了过来,悄悄看着她,低声议论起来。
袁春芳只觉得脸上一阵热浪,急忙忙转身就走了。
接着,她走哪里都觉得有人在笑话她。
一直走到河边一大块顽石的后边,才沉下脸,赵二姑娘也是误打误撞,却正中了袁春芳的心事。
当年她去京城,就是为了让二嫂薛蓉,替她找个好人家,可是没过半个月,就被袁府上下的奴婢们讽刺的在袁家待不下去。
因为只要她不是聋子,瞎子,就能听到袁府上上下下的奴才下人们说她的闲话:厚脸皮,不知羞,装模作样,比家里庶出的姑娘们都差远了老爷的妹妹怎么这幅模样麻雀飞到指头都是麻雀,不老老实实在老家带着,妄想跑到这里来攀高枝,也不怕摔了等等。
譬如各种恶毒言语,比刀子还要可怕。
在泰昌县的袁家,她是最娇贵的姑娘,到了袁府,她就是寄人篱下的可怜虫,谁都能踩她一脚,她还抓不住把柄。
哭闹起来,也是她脾气大,难伺候,心眼小,不容人。
京城里的袁府,才让她明白,什么是吃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
灰溜溜的回了泰昌县,想起了曾经在京城见过的王孙贵族,世家名门的郡王世子们,泰昌县这些秀才的,哪里能入了她的眼。
所以她才自降身份的愿意做秦允之的续弦,其他秦允之将来是京城发展,借着秦老爷以及长公主府的势力,秦允之将来也能有一番造化的,可是,秦允之的续弦,也没她的份儿。
没了秦允之,如今泰昌的各家公子们,袁春芳觉得一个不如一个,魏九郎生的芝兰玉树,可他是商户。
其他的人,一般的商户她看不上,有功名的,就是个举人,她也心里觉得委屈。
袁春芳觉得,就是举人又怎么样?举人在京城都是烂大街的,就算进士又怎么样?京城里同进士没有背景的,连个差事都没有,一辈子往六品上挣都费劲儿,穷酸一辈子的更是大有人在。
“小姑姑坐在这里做什么?”身边忽然出现一道柔和的嗓音。
“四姑娘?”锦书诧异地看着袁滢雪,迟疑的行了礼。
袁春芳厌恶地看着她:“你来干什么?”
袁滢雪看着袁春芳微红的眼圈:“我远远瞧着小姑姑往这里走,看起来脸色也很不好,就过来瞧瞧。”
“你来瞧瞧我,呵,像你这种丧门星,娘死了爹不要的野种,你也敢来同情我,你算个什么东西。”袁春芳只要想起来袁滢雪的身份,才是京城里袁府名副其实的原配嫡长女,心里就针扎似的不服。
凭什么这些女人,天生就比她的身份要贵重!
看着袁滢雪清润莹亮的眼神,袁春芳突然上前,一记耳光就往她脸上打过去:“我看见你这张脸,我就恶心,下三滥的东西,要不是因为你,二嫂她怎么会讨厌我!”
袁滢雪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袁春芳却不依不饶,又上前要打她:“这都十多年了,你怎么还活着!你怎么不去死。只有你死了我才有出头的时候。”
她在别处受的气,此刻全都要发泄在袁滢雪,这个所有袁家人都不待见的可怜虫身上去。
她觉得自己快要气死了,都是因为她们母女的存在,二嫂心里有疙瘩,才会不乐意老家的袁家人去京城。她都十八岁了,她这一辈子,都是被张氏母女给耽搁了。
张氏死了,袁滢雪怎么不跟着一起死!只有她们母女死光了,薛蓉才会正眼看她。
袁滢雪抬手架住了袁春芳的胳膊,在旁人探视过来的眼神里,缓缓的说道:“小姑姑这是怎么了,就算我后母给家里的人,送的节礼是下等货,那也不是我让她做的,大家伙都有节礼,我却是连一个针头线脑都没有,最受委屈的人是我,小姑姑为什么还要打我?”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