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有郑管事无微不至地侍奉,庞老太太等人便过的滋润多了。
徐洲离京城,不过一日的行程。
她们一大早从徐洲出发,天黑,就已经到了京城。
袁春芳是见识过的,心情虽激动,但也镇得住。
袁喜梅和袁喜莲两个却觉得眼睛不够看了,当年进京的时候,两个人才几岁,早就忘的差不多了。
从高耸壮阔的城门口进了城,一路上见识到京城的热闹繁荣,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朱氏却是心事重重,她不知道薛氏还认不认她们两个之间的合作吗,要是不认,她只能与薛氏撕破脸了。
要是认,那便要继续合作。
这头,庞老太太已经进了城。
那一头,薛氏还在平王府与姐姐薛侧妃在哭诉。
“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啊,呜呜呜。”她拿帕子捂着嘴巴,哭的脸上妆容都花了“我真是没脸见人了,我可是被袁有仁明媒正娶娶进门去的,现在,冒出来一个原配嫡长女,我到时候怎么跟人说着丫头是谁?”
她哭着“我说是他前头人生的,那我不就得跟那张氏行妾礼?我说是他老家妾生的,可是那庞老太太如今不听我的话,她说是嫡妻所生,我还能跟自己婆婆叫板嘛,别人还是要看我的笑话,呜呜呜,我怎么这么命苦。”
“可怜我的娴儿,她是京城人人皆知的袁府嫡长女,如今又冒出来一个嫡长女,这叫她如何自处,如何见人?”
她伤心哭个不住,薛侧妃娘娘紧蹙了一双细细的柳眉,花容月貌上,露出一丝冷酷来“你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薛氏抽泣着,一双泪眼眼巴巴地看着她“姐姐教我,我该怎么办?”
薛侧妃素来温柔似水的眼眸,此刻幽深而冷酷,她直直地盯着薛氏的眼睛“我现在就教你。收起你的眼泪,回去与袁有仁,还有袁家的老太太一起好好的商量一下,今天晚上就要给那丫头安置上一个妥当的身份。不然,不光袁大人要落上一个停妻再娶,欺君罔上的罪名,就是我,还有薛家,都要被你们连累,成为整个京城达官显贵们中间的笑话。”
薛氏骨子里冒出一股寒气,一时地忘了哭“姐姐,我”
“我叫你回去!”薛侧妃轻飘飘睨她一眼。
薛氏忙收敛了心神,一边命丫头给她洗脸匀妆,一边狠狠说道“便宜了那个死丫头,她以为我们袁府的门是好进的吗,到时候我叫她有命进,没命出!”
薛侧妃这才笑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这样想就对了,就算再怎么着,也不过是一个女孩儿家,教养的好了,以后的用处可多着呢。至于你前头的那一个,也不过是个死人。袁府的一切,现在不还是在你的手里,包括她生的女儿?”
薛氏此刻身心舒畅了,反手拉住薛侧妃的手“姐姐,也不怪母亲自小就疼你比我多,你就是比我聪明。”
薛侧妃微微笑着“你我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何须计较这个?”
薛氏点头“姐姐,那我去了。”
薛侧妃命贴身丫头去送。
等薛氏走了,薛侧妃便收了脸上的笑容,神色变得冷酷起来“袁有仁,我从前还真是小瞧了她。”
当年,妹妹薛氏被陷害,若袁有仁是个君子,就不该说什么酒喝多了的话,与妹妹生米煮成熟饭。
这倒也罢了,真是万万想不到,袁有仁在薛家突然那么一跪,坦白他在老家已经娶过妻子了?
那时,薛氏已经珠胎暗结。
这事要是放在她的身上,早早落了这胎,再设计除了袁有仁,也是干净。
但是薛氏却被袁有仁一腔不值钱的浓情蜜意,哄的心甘情愿非他不嫁。
当年,也是她疏忽了。
薛氏急匆匆的从平王府往回赶,到底还是晚了。
明心堂。
庞老太太被袁有仁迎进了家门,刚刚进了明心堂,袁有仁便噗通一声向庞老太太跪下“儿子给母亲磕头。”
庞老太太瞧着自己的二儿子,自小她其实不太待见他,乡下人种田养猪的就过了,念了什么书,都是在浪费银子。
不过现在也不说过去的事了,看着仪表堂堂,威武不凡的儿子,她满心欢喜,忙一把拉了袁有仁起来“儿啊,娘可想死你了,呜呜。”
想起刚才一路上,更比从前见到的还有奢华富贵的景象,儿子也比从前更多了一份官老爷的派头,她激动又是哭又是笑,哭自己命苦,这些年怎么想不开,非在泰昌县那穷地方受罪,笑是自己终于苦尽甘来。
袁有仁站起身来,将庞老太太扶到铺着锦垫的椅子上坐下,才说“儿子早就想要接了您过来,只恨这些年公务繁忙,不得空,才托付大哥在老家好好的侍奉母亲,现在母亲已经来了,儿子一定会好好的孝顺您。”
“好,好,真不愧是娘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的儿子。”庞老太太摸一把泪。
袁春芳一双眼睛不够用的,打量了一遍富丽堂皇的屋子,本来害怕二哥向从前那样冷面无情,可看着袁有仁对庞老太太一番孝顺的表现,顿时心就落下了。
她也甜滋滋地唤了一声“二哥。”
袁有仁看了袁春芳一眼,瞧着,似乎比从前稳重了些,便点头“芳儿如今也打了,看着懂事多了。”
袁春芳顿时喜笑颜开。
余下,袁有仁与袁有德闲话几句,目光便慢吞吞地落在了庞老太太身边一个穿着浅青色月华裙的女孩儿身上。
此时,屋里头的人都随着他的视线,全都落在袁滢雪的身上。
袁滢雪此时却没有往日那样落落大方的心态,反而将忐忑不安的视线落到庞老太太身上。
庞老太太一时有些不知说什么好,她们前来京城,是自己要来的,带着袁滢雪这个麻烦,也是她自己一厢情愿。
“老二啊,这,这是”她支吾着。
话没说完,就听到袁有仁嗯了一声,遇到沉稳,不容反驳,目光又太过清冷。
袁有仁虽然十多年没有见过袁滢雪,但是袁滢雪却有一双酷似张氏的眼眸,羽扇般的柔长的眼睫下,是一双水润润黑白分明的杏仁眼,闪着纯真轻柔的水光。
一时恍惚,他想起与张氏初遇的那一次,他在大街上被魏家的纨绔子弟魏老二故意刁难,说摔坏了他腰间挂着的玉佩,价值五十两纹银,他要是赔不起,就送他见官。
那时,他不过是一个穷学生,今日的吃食,明日的笔墨,这些银子还没有着落,五十两纹银,那是天价。
他被羞辱,张氏坐着轿子路过,替他赔偿了这五十两银子。
那笑吟吟望过来的一眼,他至今不能忘怀。
袁有仁收起心神,无意当着众人的面,认下这个女儿。
袁滢雪眸光含笑,却是在袁有仁要收回视线的时候,走前一步,屈膝行了一礼“女儿滢雪,给父亲请安。”
她话音未落,屋里头方姨娘那一拨被庞老太太瞧不上眼的,还未有搭理的一群人,忽地就有几道不敢置信的抽气声响起来。
袁有仁神色一顿,望了过来。
目光冷冽,意味不明。
袁滢雪微微笑着,目光不闪不避,却是充满钦慕。
一时间,无人敢发出声音,打破这个僵局。
“爹?你,你是不认识我吗?”忽地,袁滢雪眼眶含泪,委屈地低下头去。
十年未见,袁有仁十年未曾归乡。
袁有仁皱起眉头。
坐在角落的朱氏咳咳的咳嗽了两声,向袁有仁道“二弟,老太太来了,叫家里孩子们也来见一见老太太才是。”
庞老太太许是察觉到儿子不高兴,忙点着头,也是真心实意的“老二,家里的孩子我都多少年没见过了,快叫我见见我的几个孙子。”
袁有仁看向庞老太太“母亲,博翰几个平时住在书院里,等放假了再叫他们给老太太磕头,娴儿她们几个都在,老太太先见见她们几个。”
说起袁惜娴几个,到底也是二儿子亲生的女儿,庞老太太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那也没有办法,就先见见这几个丫头吧。”
庞老太太重男轻女,袁有仁自己知道,不以为意,将目光看向一旁椅子上坐着的袁惜娴“娴儿,还不来给老太太磕头?”
袁惜娴一张清丽出尘的面容上,略有些神思恍惚,觉得今天自己在做梦。
“大姐,大姐?”一旁椅子上坐着袁惜慧,探过头来,小声地提醒袁惜娴“父亲在叫你呢。”
袁惜娴蓦地回过神来,眼神却是在袁惜慧脸上冷冷一扫。
吓得袁惜慧忙收回了身形,不敢说话。
袁惜娴慢慢吞吞地坐起身子,往庞老太太这里走了两步,似是没听到父亲说是给庞老太太磕头,她只是取下膝盖,行了一礼,语调还是恭恭敬敬地“孙女儿,见过老太太,祝老太太万福金安。”
一旁袁惜慧和袁惜柔紧紧跟上,也学着袁惜娴屈膝行礼,齐齐娇声说道“孙女儿见过老太太,祝老太太万福金安。”
三个孙女儿,庞老太太的视线一扫,就不由自主地落到袁惜娴的脸上,即便她也是女人,也不得不夸赞她这个孙女儿生的美貌,旁边两个孙女儿,一下子就被比下去了。
“快过来我瞧瞧。”庞老太太心里也是喜欢袁惜娴生的好,招了手叫她过去。
袁惜娴身形略一顿,还是走上前去。
庞老太太一把拉住了袁惜娴的手,笑眯眯地眼睛打量着袁惜娴的面容,还伸了另一只手摸她的头发“你生的这样好看,将来一定能说到一个好人家,只有句话要叮嘱你,就算将来你嫁了人,也要知道你生是袁家的人,死是袁家的鬼,可千万不要忘了婆家。”
袁惜娴强忍下心头不适,看着庞老太太一张腻味甜笑的脸,更觉得心头犯恶心,只得含糊地略点点头,便低下头。
庞老太太松了袁惜娴的手,这才将袁惜慧与袁惜柔仔细看了看“生的模样也可以。”
说着,目光就在袁惜慧和袁惜柔两个人的穿戴上转了一圈,皱了眉头“平时在家里也穿的这样讲究,头发上戴着的可都是珠宝首饰吧,庶出的倒比嫡出的还要张扬,也不知道你们姨娘怎么教你们的。”
一席话,说的袁惜慧与袁惜柔二人差点红了眼睛。
袁惜慧脾气耿直“老太太,这都是母亲赏赐给我们的,要是不戴,显得对母亲不恭敬。”
庞老太太被她噎了一句,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一旁袁春芳半天没做声,正郁闷,顿时就冲袁惜慧说了一句“老太太说了不准戴,就不准戴,怎么?不叫你戴,你就不能活是不是?”
粗俗无礼。
袁惜慧一张俏脸顿时羞红了,低下头不敢做声。
袁有仁眉头已经皱了起来,知道自己母亲和妹妹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一辈子也改不了的。
看袁惜慧不做声了,袁春芳洋洋得意地讲目光在柳姨娘脸上扫了一眼,薛氏拿捏小妾的本事,袁春芳以前在这里的时候见识过,当时就觉得真是了不起。
母女连心,挑剔一个,另外一个也不能好过。
柳姨娘脸色有些僵硬,也低着头没有做声。
一旁庞老太太丝毫不顾车马劳顿,摆着老寿星的谱,袁滢雪的目光却略有似无地扫过柳姨娘的脸。
乌压压的头发,戴着赤金镶玉的金华盛,丰润饱满的一副鹅蛋脸,肌肤雪白,尤其是一副嗓子,三十多的人了声调却还嫩生生的,眼波在袁有仁脸上流转过,便带着一股子娇软的媚色。
这么个妖精,当年母亲到底是怎么觉得柳莺瞧着厚道可靠的?将柳莺送到袁有仁的跟前去服侍。
一旁,袁有仁已经通知了西府那边文华苑的老四袁有才,以及其妻苏氏。
不等四房的人来。
明心堂外头突然传来一阵阵的喧哗,吵杂声里,一道尖细刺耳的声音,尤其的醒目“那个贱丫头在哪里?我要杀了她,哪里来的野种,也敢说是我父亲的孩子!”
明心堂里的人,齐齐面色大变。
袁有仁眉头紧皱,手指缓缓握成拳头,目光变得森冷。
“谁在外头吵闹?”庞老太太皱眉扬声喝道。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