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纱看着她脸色,犹豫地叹一口气:“虽然现在很辛苦,但是,还是忍一忍吧,等她出了门,采芹是个好脾气的,你的好日子就来了。”
小鹊儿放下布巾的手顿了一下,若有所思起来。
采芹说了叫小鹊儿睡一会儿,小鹊儿却没有打算休息的意思,将自己收拾妥了,继续回去当差了。
自她来的时候,就包揽了看着小丫头们打扫屋子的差事,她这监工一开始当的马马虎虎,因为巧儿那些小丫头会说好听话的巴结她,擦洗也算认真,小鹊儿便不大用心。
今日却不同了,指挥地巧儿和莲花儿等人团团转。
“这花子擦的时候要小心些,可值钱了,要是摔了,十个你也不够赔的。”
“哎哎哎,这屏风也能用这样的布去擦吗?”
“小心点儿,这珠帘可是珍珠的,一定要小心的保养,看着点儿。对对对,先用掸子把灰扫了,再用细绒布慢慢擦。”
一整个早晨,袁滢雪的耳边都充斥着小鹊儿“尽心尽力”“忙忙碌碌”的声响,人不她跟前晃荡,声音却时时响在她的耳边。
吃过饭,袁滢雪继续在绣房里绣的是一只红头长尾山雀,头顶是栗红色的,背部是蓝灰色。
虽然时时见到姑娘的绣技,但是一旁服侍的采芹还是每每都惊讶她的速度,只见袁滢雪素白纤细的十指飞快地在绣布上窜梭不停,速度极快,叫人看的眼花缭乱,且从不返工,一盏茶的功夫这只山雀就已经绣好了。
袁滢雪照旧放下了针线,让采菱替她捏肩膀,采芹奉上茶,她却摇摇头,并不想喝。
在心里盘算着,离秦如华约定的日子,还有半个月。
时间听着很紧张,须得她每日绣上十只鸟儿才可以,但是,有个秘密,只有袁滢雪和采芹采菱两个知道。
那就是这百鸟朝凤,袁滢雪拿出来绣的时候,其实早就是一个半成品。
瞧着袁滢雪空闲了下来,采芹一贯心软,忍不住替小鹊儿说好话:“姑娘,你听听这动静,小鹊儿这丫头真的是长大了,懂事了呢。”
袁滢雪闭着眼睛,面上没有表情。
采菱冷嗤了一声:“狗改不了吃屎,咋咋呼呼地喊给谁听呢?要是大家伙做一点儿事就要嚷嚷的叫姑娘听见,这一院子的人岂不是把屋顶都要吵翻了?”
采菱嫉恶如仇,何况小鹊儿这样子,也不过是熬了一夜分个线,这会儿张张嘴吧,把巧儿几个使唤的团团转,这就是她的勤快了?
呵,她瞥了一眼采芹:“采芹,你我都是为人奴婢的,你说,我算勤快吗?”
采芹有些无语,瞅瞅她:“你可够懒得了。”
采菱笑着,大大方方的承认:“我就是懒,我就是不喜欢扫地啊洗衣服的,但是姑娘讨厌我了吗?”
采芹看看袁滢雪,她没有说话。
采菱就说:“你还没有明白啊,哎,姑娘喜欢的是我们俩的衷心啊,衷心!你瞧瞧浣纱和连清,勤快不勤快,那浣纱恨不得白天黑夜的都在姑娘的屋子里待着,怎么样呢?姑娘不也一样亲近我们两个?所以,小鹊儿不得姑娘的重用,就是差在这衷心二字。”
采芹惊讶地看着采菱,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她一直以为姑娘是看不得小鹊儿的懒,采菱的懒是不喜欢收拾屋子,但是此后姑娘穿戴用度比自己都上心,所以可视为勤快,小鹊儿是穿衣打扮自己对着铜镜能照一整天挑选自己满意的头花、口脂等等……
这会子想起过去小鹊儿的一言一行,采芹更深刻的明白了小鹊儿与她们两个的不同,她们两个视姑娘比自己重要,小鹊儿是看待自己比姑娘要重要,更何况从前还巴结过小姑奶奶与三姑娘袁喜莲跟前的人,想要另攀高枝,时间过的久了,她竟然把这事都忘了。
这下子,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看她懂了,采菱仍是不放心地叮嘱她:“你昨天做的不错,知道把她拉出来,你想想,她要是收了谁的好处,给姑娘使坏,那屏风给剪了,别说姑娘,就是我们俩都得哭死了。你得小心她,一定得小心。”
采芹点点头:“我知道。”
采菱放了心:“你懂了就好。”
窗外一阵凉风吹了进来,桌上一子鲜艳欲滴的金丝菊随风飘来淡淡的冷香。
袁滢雪睁开了眼睛,她看向采菱:“你说给采芹的话,自己也要记到心里去,你得多小心。”
采菱不以为意:“我才不怕她,她还把我吃了不成,哼。”
袁滢雪目光凉凉地看着采菱,转过头,在心里叹了口气。
采菱强势惯了,在泰昌的时候,就是争吵起来,小鹊儿也不是她的对手。
听着外头小鹊儿叽叽喳喳的声音还在继续,袁滢雪只觉得有些聒噪了:“采芹,将那一只紫玉头花赏给她。”
采芹应了,转身去取。
果然,外头小鹊儿惊喜地接过了过来,头花是紫玉镶嵌在金箔上做成六瓣小雏菊样式的,只有枣儿大,却很精致好看。
她忙走了进来,也不敢再进绣房了,在外头高高兴兴地磕头:“多谢姑娘恩典,多谢姑娘恩典。”
袁滢雪点点头。
采菱出去说话:“姑娘知道了,你去吧。”
说完,看也不看跪着的小鹊儿一眼,转身回了屋。
小鹊儿眼睁睁看着采菱转身就走,门口的帘子摔得哗哗作响,登时一口气堵上心头,气狠狠地咬牙。
午间,小鹊儿自告奋勇的代替采芹去大厨房领饭菜去。
袁府的规矩,除了薛氏那边还有袁惜娴有小厨房做些点心,其他的饭菜都由大厨房做,所有的人,都去大厨房领。
今日小鹊儿去的还算早,只见管大厨房的宋妈正在分派饭菜,这会儿在她眼前的是薛氏和袁惜娴的奴婢,袁惜珍还小,被薛氏带在身边,经常母女三人一起吃饭。
小鹊儿看着各种各样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被她们小心翼翼地装进饭盒里,就很羡慕。
接下来,就是柳姨娘院里的人,今日来的是锦绣。
锦绣瞧着来的是暖香坞的人,就想起柳姨娘与她挨过的几个巴掌,没有好脸色地冲小鹊儿哼了一声:“今日真是来的不巧,怎么就刚好的碰到那些乡下来的人,真是叫人倒胃口。”
小鹊儿本一肚子火,便阴阳怪气地冲锦绣来一句:“哟,这什么阿猫阿狗的东西在叫唤,怎么不拿大棒子打出去?”
“你说谁呢?”锦绣是大丫头,那原配嫡长女跟前有两个大丫头,还有本来的浣纱和连清,这小丫头明显就是排不上号的,便冲着小鹊儿喝骂起来。
小鹊儿扬起脸,翻一个白眼:“我说阿猫阿狗呢,那畜生嘴巴可真丑,还是快点滚远点儿,别把大家伙给熏坏了。”
锦绣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一个小丫头也这样的猖狂,一时气怒,想起曾经挨的耳光,心里一急,便冲着小鹊儿脸上扇了一巴掌:“作死的东西,你在跟谁说话呢?”
小鹊儿冷不丁挨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痛,气恨地指着锦绣:“你,你敢打我?”
锦绣冷笑着没说话,身边跟着的小丫头洋洋得意地替她说话:“打你又怎么样?锦绣姑娘打你是为你好,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府里头的小丫头,有谁向你这样张狂的,小丫头怎么能跟大丫头吆三喝四地吵闹,小心姨娘一个生气,回禀了太太去,把你卖了,到时候你哭都找不到地方去。”
说完,就和锦绣两个呵呵地笑成一团。
小鹊儿脸又痛又烫,正要说什么。
此时大厨房门口又进来两个人,锦绣立刻打起招呼来:“画屏,今日怎么是你过来了?画意呢?”
原来进来的是袁惜慧跟前的大丫头,往常来的是画意。
画屏领着小丫头过来,跟锦绣很亲热地笑着:“画意今日略有些头疼,姑娘叫她歇着了。”
寒暄过,两人就看向了小鹊儿,人家四个人。
小鹊儿身后跟着的巧儿就有些胆怯低头,打起来了,她一定会很吃亏。
小鹊儿也是识时务的,捂着脸咬着唇,没有做声。
画屏只当不知道,和锦绣说了几句,就瞧着锦绣领了柳姨娘的饭菜去了。
薛氏不大喜欢庶女跟生母亲近,所以袁惜慧很少跟柳姨娘同桌用饭。
等走了锦绣,突然大厨房一个穿戴很体面的婆子拉着画屏,亲亲热热地给她塞面果子吃:“姑娘尝尝看,今儿早上我刚做的,就是太太也很喜欢吃的。”
画屏本推辞,听说薛氏也喜欢吃,这样的好东西,她们是很少吃的着的,便尝了一口。
入口咸香,缠着着芝麻碎与花生碎,里边还不知道加了什么,吃起来又很酥软,便连生夸赞:“真是好吃,宋妈你的手艺可真是越来越好了,也怪不得太太喜欢吃你做的点心。”
宋妈笑的开怀,左右瞅瞅,这会儿走的已经走了,剩下的还没来,小鹊儿也带着丫头在一旁看着婆子放饭菜,便往画屏跟前凑了凑:“我问姑娘一句,画意今日可真是头疼?”
画屏眼睛就有些活泛开了,笑了笑:“果真的,昨晚上伺候姑娘被子没盖好,着了风。”
宋妈哦了一声,便又向画屏笑着:“其实我跟画意姑娘提过的事,姑娘你也知道的吧,姑娘两个也是一同被太太指点了去伺候三姑娘的,关系一定好着呢,什么话不说的。其实呢,也不是我托大,我在太太跟前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就是我娘曾经也在老夫人跟前的脸的人,我也才能成了太太的配房,我家三儿……”
说着,便眉眼带笑地看着画屏。
画屏顿时就觉得口里还吃着的面果子一股子苦涩,吃不能,吐不能的,好容易咽了下去,推辞着:“是知道些,只不过,这事,这事哪有我能掺和的。”
她冲宋妈笑着,便急忙催着身边提食盒的小丫头:“素日嘴笨,手也这么慢,快不快些回去,饭菜要是凉了,看姑娘罚不罚你。”
小丫头忙说:“画屏姐姐,我早就装好了,是姑娘在说话我不敢催促您。”
“那还不快走。”画屏呵斥她,还头也不回地带着人就走了。
“哎哎。”宋妈急忙吆喝她。
画屏却是走的更快了,身后的小丫头跟着有些狼狈。
竟是多瘟神一般。
宋妈生气了,一把结下腰上的围布,在身上怕打着面粉末,气狠狠地说道:“不过都是个奴才,心眼子倒比天还高了?怎么,还打算跟着姑娘出了门子当姨娘不成?呸,我瞧她们两个没有这享福的命。”
说着,就气哼哼的走了。
这头巧儿也整理好了食盒,打算跟着小鹊儿一起离开。
小鹊儿却是眼疾手快拉住给她们端来饭菜的婆子,小声道:“宋妈这是怎么了?”
婆子支吾着,偷看在厨房骂骂咧咧地宋妈,不敢说。
小鹊儿眼珠子转了转,冲巧儿道:“你先走,我等会儿就追上去。”
巧儿无法,也不敢说她,只点头自己回去了。
小鹊儿就偷偷给婆子塞了几个铜板,那婆子就说了几句,匆匆回去干活了。
小鹊儿想了想,就笑了,想起张妈妈从前说过的俗语: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
她追上了巧儿,两个人一起回了暖香坞。
袁滢雪又忙了一日针线,命采芹看着,便带着采菱去庞老太太打了个照面,就出府去了。
她与萧瞻约好的,三日后聚贤钱庄,
今日就是约好的日子。
一路走街串巷,看着热热闹闹的集市,采菱就心情很好。
袁滢雪与采菱两个胃口都不错,正待打听了路人往聚贤钱庄去,路过一家药铺,她想起了什么,便走了进去。
药铺里看病的人不少。
采菱有些犹豫:“姑娘,你哪里不舒服?”
袁滢雪没有说话,看了看等着诊治的人,还有六个,便说:“算了,我们走吧。”
采菱应声,跟着袁滢雪正要离开。
就与一个刚进门的男子,面对面的遇到了。
袁滢雪记性很好,眨了眨眼睛,真是有缘,他们两个竟然在这里遇到了。
对面男子斯文儒雅的面容上,也带着惊讶,想了想,先向她双手交握行了一礼:“袁四姑娘。”
袁滢雪点点头,露出温和的笑意来:“白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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