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章

新千年的钟声马上就要敲响了。

年近六十的李秋喜，带领着儿孙们站在自家的阁楼外面，看着不远处广场上绽放的烟花，脸上流下两行泪水。

几个调皮的孙子孙女外孙们结伴往广场上去了，他们想更近一点倾听新千年的钟声，想更近一点触摸新千年的模样。

孩子们就是这样的，总是埋怨时间过的太慢，孰不知，时间都已经从指尖流逝，挂满了小孩子的体格，挂满了老年人的两鬓。

孩子们要拉着奶奶姥姥一起去，李秋喜摇了摇头，笑着道：“我就不去了，我要在家陪你们的爷爷，他的腿不好，天一冷，就疼的厉害呢！”

孩子们拗不过这位老太太，在这位老太太的心中，只有她的老头子最重要，这是谁都扭转不了的事实，孩子们在李秋喜和周向豪的身上，看到了爱情的真实的样子，其实，他们心里面对这对老人，羡慕和向往居多。

周向豪拄着拐杖走上阁楼外面，李秋喜转身扶他过来，一看到这恩恩爱爱的一对儿，孩子们知趣的悄悄地下了楼，给他们留够了空间。

“四叔，你怎么上来了？”李秋喜边往周向豪身边走着，边轻声说道。

“你一个人怎么行？没有我怎么行？”周向豪乐呵呵的朝李秋喜伸过手，他永远是搂着她的姿势。

话虽那么说，其实，是他一觉醒来，没发现媳妇儿的影子，心里面空落落的，不自在，周向豪受不了没有李秋喜的空间，太害怕太瘆人，所以，他是闻声找到阁楼上来。

“呵，我说谎了，其实是我没有你不行。”周向豪腼腆的笑着承认了自己的内心。

“四叔，你不来，我可是正要回去叫你呢，就是怕你腿疼。”李秋喜心疼地说道，越上了年纪，周向豪的那条伤过的腿，就开始找上了毛病，起先，用过了李秋喜的空间水，在他整个的青年中年，从来没有犯过疼痛，可是现在不行了，老了，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一遇到阴天下雨，就疼的厉害，寒冷天气，是他最难过的时候，他快变成了天气预报。

李秋喜扶着周向豪往屋里面走，他们的卧室多安了一组暖气，比任何一间屋子都暖和，大床已被李秋喜给叫人搬了出去，盘了一铺土炕，自己可以从后面小屋烧炕，一到冬天，炕上暖暖和和的，是最好的天然养生炕了。

周向豪拍了拍媳妇儿的手，道：“不回屋，不回屋，咱还得看烟花呢，还有新千年的钟声，外面听的才最响亮。”

李秋喜摇了摇头道：“屋里一样看得见听得见，要知道，只要有你在我身边，什么新千年不新千年，日子里的每一天都是值得纪念的，四叔，我冷了，我想回屋，你要不要回屋陪我。”

周向豪知道李秋喜是体恤他的身体，感动的点了点头，“好好，我陪你，我陪你”

周向豪除了腿伤会使他疼痛外，身体依然健朗，除了头发有些花白，积年锻炼的身体一点也看不出老态，李秋喜的身体更是，大儿子周捷伦起伏的病情曾让这位母亲一夜愁白了头发，可是后来，慢慢的，她的头发全变回来了，一如年轻时的黑亮，她的身材也是极其好看的，每天每天的，周向豪练他的肌肉，她就在旁边练瑜伽，他们开辟了专门的活动室，他们两个结伴，每天在那里挥洒汗水，所以，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们是老年人的心理，却是年轻人的身体。

周向豪揽着李秋喜进了屋，墙上的时钟已经快要重合在十二点钟，周向豪牵着媳妇儿的手道：“咱们好久没有这么晚睡觉了，乖，我们睡吧！”说罢，回头拉好了窗帘，掩好了门窗。

李秋喜刚要伸手解下外衣，却被周向豪拦住，“亲爱的，我来帮你脱衣服吧！”

“四叔，你呀，怎么还像年轻时候似的，天天脱人家的衣服，好意思的？”李秋喜嘟嚷着，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脸上已经晕上一片羞红。

“那咋的？我给我媳妇儿脱衣服，谁敢不允许了？”周向豪板下脸来，声音拉沉，把李秋喜唬的一愣，小手拍上老公的钢铁似的胸前，娇嗔道：“四叔，你又来”

周向豪显然已经控制不住，顾不上衣服不衣服的了，一下子将媳妇儿扑倒在身下，昏天黑地的亲吻起来。

二者合一的那一瞬间，新千年的钟声轰然敲响，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四叔，我爱你！”“秋喜，我爱你！”

然后又是异口同声的，“下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这辈子，第次纠缠在一起，第个不眠之夜开始了。

第二天天已经亮透，孩子们被大人从被窝里揪出来，新年的第一个假期，每个人都没有空闲，不管大小，周家的儿媳妇儿们要为一大家子掂对一天的吃食，男人们有的要替媳妇儿经营一下孩子，有的要去服装厂里盯一下进度，孩子们要起来向家里的两位老人请安。

第一个闯进爷爷奶奶屋里面的孩子一脸惊讶的退了出来，赶紧抓住一个大人的衣襟，大喊大叫道：“不好了，爷爷奶奶不见了，他们两个丢了！”

大人们被孩子的大呼小叫吓了一跳，想也没想，立马冲进父母的卧室去看看，嚯，可不是呢，大清早的，人都不见了，床褥叠的整整齐齐，上前摸一摸那铺炕的炕头，冰冰凉凉的，看来，人已经走了有些时候了，是不是自己听见那声响动，就是父母出去的时候呢？那时候，还以为是哪个屋的孩子起夜搞起的动静儿，要是早知道出去看一下就好了。

一个眼尖的小孩子，尖叫一声，“看，这有纸条，爷爷奶奶留下纸条了给我们！”

大人冲过去抢过那张纸条，一切了然了。

“孩子们，你们只放了两天假，而我和你们的爸爸，真正的漫长的假期即将拉开帷幕，我们要履行我们之前对彼此的承诺，结伴到我们想去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你们不用担心我们，我们会寄名信片给你们，留下你们，我们很报歉，但请你们理解，你们每个人，都要好好生活，用心生活。”

周捷伦是周家的大儿子，他听见自己的弟弟念叨爸爸妈妈的留言，双手一摊，笑道：“走了，周游世界去了这俩人！”

“嗯嗯，这就是我们的爷爷奶奶！”龙凤胎哥哥周白杨说。

“对嘛，这很爷爷很奶奶！”龙凤胎妹妹周白语说。

“好吧！”另一些孩子纷纷道：“以后，咱们只能靠电话通讯爷爷奶奶了！”

“他们可真让人羡慕，可以自由自在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儿了！”

“羡慕了！”

李秋喜和周向豪去的第一个地方是甲王镇西岗大队，这个地方，除了回来安葬父母，他们已经快十年没有回来了。

车子平平静静的开进西岗大队，绿色的吉普车混入一辆接一辆的轿车队伍中，有些突兀，所以，路过的人们不由的慢下速来，走着的，几乎停住了脚步，开着车的，几乎踩了刹车，这里上了岁数的老人们看出来了，不约而同的慢慢地，慢慢地站起来了。

周向豪和李秋喜分别下了车，那树下的老人慢慢的走近他们。

“你是，四叔？”说话的人往后瞟了一眼，喃喃道：“秋喜，是你么？”

周向豪和李秋喜分别握住老人的一只手，道：“是我们，李镇长，你身体可还好？”

“我好，我好”李国柱撇了撇头道：“叫什么镇长呀，老了，老了，早退了。”

“你是我们心中永远的李镇长。”李秋喜笑道。

“哎，四叔，你还记得我是谁不？”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凑上前来问道。

“王二，我的邻居，我还能不认识了？”周向豪笑道。

“哎哟，看吧，我就说四叔能记得我，能记得我”

“大个子，你怎么了，太激动了，哭上了？”李秋喜打趣王老二身后的大个子田杰。

大个子田杰推了推眼镜，慢吞吞的走过来，喃喃道：“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李秋喜不明所以地道：“哎哟，你怎么说这话？怎么就再也见不到了？你不去京城，或者哪怕我们不回来，咱们不是还有电话联系呢嘛，怎么就见不到了？人家凤儿她们跟我们都电话联系着，这些知青里头，就你没个信儿”

孙理扶着拐棍过来，道：“秋喜，你也别埋怨他了，他一直不让我们跟你说，他这不是生病了嘛，这不是咱们村委会搞体检，他给查出来了，说是胃不好，这把他吓的，我们都说让他去京城找找你，带着他查一查，他偏不干，他们家凤儿也说不听他，凤儿跟你打电话准没敢跟你说他胃病这事儿，一说他就急，那是真急啊”

李秋喜一听，乐了，道：“你这是讳疾忌医啊，这可不行，你呀，也不用找我，我也老喽，进了医院，就跟绕迷宫似的，连个东西南北都找不着，我给我们家三伦子打个电话，你想哪天去，我让他哪天接待你就是了，你呀，没有多大事儿，我看你的脸红红润润的，不过，做个检查，别自己吓自己，没病也得给吓出病来了。”

田杰听了李秋喜的话，眼泪都快要淌出来了，连句谢谢都哽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周向豪拍了拍田杰的肩膀道：“这下子，你放心了吧？大男人家的，可别动不动就掉眼泪啊，咱们都这一把岁数了，要是让那些小辈儿的看到了，得笑话掉大牙！哈哈！”

田杰果然破涕为笑，他拉着周向豪的手道：“四叔，你们这次回来还走么？可别走了好不好？你们不在这儿，我就跟没有主心骨似的，别看你们在这时候没觉得怎么的”

“呀，可别这么说，这么些年，我们一直在京城，你不也是好好过来了？”周向豪道：“我们都老了，都变成别人的主心骨了。”

田杰摇了摇头，道：“不不，不是那么回事儿，你们不知道”

孙理继续做田杰的代言人，上前一步道：“他吧，就是越来感情越脆弱了，这些年，他动不动就跟我们回忆，当初四叔在这儿时怎么怎么地，要是四叔在这儿，这事儿该怎么怎么办，要说，也不是田杰太矫情，你们不知道，你们刚走的那些年，我们想干点什么事儿都觉得拿不定主意，要是四叔你们在，可不就用不着我们跟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了，你们成了我们的把手、倚靠，你们一走，可不就闪了我们一个大空，现在好了，年轻人自己迎头上来了，我们都退居二线了，每天蹲在这大树下，可不就剩了伤春悲秋了！”

孙理说着说着，眼泪也快要止不住的往下落。

李秋喜连忙道：“你给我停停停，孙理，你把你的眼泪给我收回去，好好的日子，怎么就成伤春悲秋了？没事儿跳跳广场舞不行吗？没事儿把你们的特长都拿出来亮一亮，吹拉弹唱的干点什么不是个营业？犯得着把好日子过的苦哈哈的？”

孙理嘟嚷着，道：“你都那么说，你当谁都能吹拉弹唱的？再说了，天天跳广场舞有什么好，一天到晚就那几个动作，有时候赶上孩子们要考试，这帮子人就得偃旗息鼓，一点响动都不带出的，这个舞中间这么停顿几天，就没法跳了！”

李秋喜笑道：“你这不是理由，你就是觉得这么过日子太枯燥乏味了，你年轻时候就这样，能闹腾，闲不下来，什么都想尝试，看来，这个甲王镇快要搁不下你了！”

孙理往李秋喜的吉普车后备箱一看，道：“诶，你们回个老家还要带这么多行礼，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去呀？”

周向豪回头理了理搭拉出来的帐篷一角，道：“我们回来上个坟，看看你们这些老乡亲，然后，我就跟秋喜我们两个出去走走，世界那么大，我和秋喜都想去看看！”

“你，你们是想周游世界啊在！”孙理恍然道：“你们，那可不行，你们要去也行，那得带上我们，世界那么大，我们也想去看看！”说罢，孙理把眼光往田杰脸上一甩，道：“大个儿，你想不想去看看？”

“想！”这一声可不是一个大个儿嘴里说出来的，原来倚着大树的老头老太太都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