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笙只当是句玩笑话，心中正疑惑，没注意苷村人脑门皆是汗涔涔，豆大的汗滴挂在额头上，不肯掉下来，他们使劲咽下唾沫，挺着僵硬笑脸迎着杜无珏。

屋子里的诸位，只有杜无珏还算是个能救命的呢。

他们分分后悔了，记起一句话：有得必有失。

为了听这么几句真相，差点把胆子吓破了。

杜老说话，绝对不带假。

他说砍，绝对不只是砍伤，最有可能是直接砍死。

在苷村这个偏离政府，人员混乱的世外桃林，最不值钱的，就是小命。

你死了，有个亲人还好，送殡送葬也算有个着落，最普遍的，是暴毙野外，一个亲人没有，那么你只能被牲畜啃了血肉，被秃鹰吃了血骨，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悲哀下场。

众人连忙留个心眼，杜老爷子说一不二，对末笙也越发恭敬。

只是他们想不出为何一向固执古板的杜老会向着一个被拐的姑娘，莫不是看上了这位姑娘？

这么想着，却不敢表露，他们怕是再也忍不住目前冷峻的形式，戏也看完了，是时候散场了，再待下去，精神就守不住了。

“你们先回去吧”

杜老先生哼哼鼻子，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末笙留下”

众人连忙屁颠屁颠离开，刘平生也装作恋恋不舍离开，只不过表情太过僵硬，整个形体连在一起，给人一种强装的愤怒感。

最终，还是夏洛絮最后一个离开。

“末笙，好孩子”老者红了眼眶，他急切拍打末笙手背，嘴里不知道都囊些什么。

“这么些日子，可苦了你了，找了你许多年了，终究还是找到了，从今以后，你就……”

“老爷子，您别在说了”杜无珏连忙出言打断。

“她是平常人，在混虚里呆久了，已经没法按照您的旨意了，况且，我们目前也发展的挺好，用不着她吧！”

他神气变得紧张，也不像原来的云淡风轻，面对杜老，头一次语言过激。

“唉我不说，不说了……”杜老却却短了气焰，他泛着红润的眼眶挤出一两滴泪花，“她啊，讲给你，我不管，你好生管着，毕竟啊，你们……”

“杜方秦！”

忽的一声怒哄，吓傻了末笙。

她将二人的对话听得真切，却没有一句听懂的。

杜无珏方知自己动了怒，连忙平了气息，攥着杜老胳膊的手腕使劲厉害，在那里烙下一圈红圈，声音却略带无力：“门在后面，你出去时记得带上，我与……末笙，说几句话。”

心里咯噔一声。

在这幽静狭小的空间传来清脆响声，似乎被杜无珏知晓了，他扭过头看着末笙，眼底是一整片炼狱。

他在生气。

气什么？末笙忍不住想：气杜老知道两人的关系，还是气自己给他找来了麻烦

“你们…好好聊聊吧”杜老也不肯多带，他刚健的体魄在这一刻有所减弱，望向末笙也不在只是疼爱怜悯。

“前院那家子的事，交给末笙吧！”说完这句，杜老逃也似的跑了。

杜无珏却是火气更甚。

末笙不明白二人究竟再说何事，为何会有她的名讳，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的她，还真就怕事多。

什么情况？末笙总感觉自己也快待不下去了，面对身前的男子，她总感觉胸口发焖，喘息不得，再深些，末笙可能还有些惧怕杜无珏。

两人之间的差距，可不四五千天夜晚睹物思情，暗自悲伤那么简单。

躲不过相见，躲不过重逢，躲不过两人的再次相见。

沉默良久，杜无珏才肯张开薄唇，轻言嗓音：“咱们，很久没见了吧。”

不知为何，提心吊胆不得安稳的心却在这一刻平静，似一汪清泉，没有波澜。

她苦笑，“是啊，我们散于西南，聚于东南，说起来，再次的相见，还多亏了你。”

即使对面的人依旧保留着儿时的姿态，他对她的轻声细语小心翼翼，悉心呵护，这一切，没有变。杜无珏对末笙，一直没变。

但事实却变了。

她末笙就是被一个叫杜无珏的人拐到苷村的。

杜无珏是个彻彻底底的人贩子，这一点是事实，可笑的事情。

他连忙反驳，声音却越来越小，没了底气。

“我不是有意的……”

“……”

“你这几日，过的还好吗？”

末笙看着他，眼前的人真真陌生，满身被铜线锈味缠绕，举手投足都隐藏着阴谋：“杜无珏，咱们小时候说的那样，好不好？”

不管末笙怎样的急切，他，却没了言语，一双眸子毫无波澜，相比自己红了眼眶，即使视线被眼前蒙上的烟雾遮挡，她还是明白了他的回答。

躁动不安的空间终于肯安静，屋子里的一切，仿佛长了眼睛，都在看末笙笑话。

他突然黑了脸色，语气略带不善，透着僵硬，“小时候说的，也就是孩子话。”低着头，唇瓣轻齿，“现在，我有更重要的责任，但不是对你……”

“呵，”果真是真诚，“嗯，我明白了。”末笙擦去眼泪，露出淡然笑容。

她的判断没错，是自己一厢情愿了，原来他，真的不在意。

“你今后，在刘家呆着吧，在他家，还安全些。”

“嗯。”

没有想象的撕心裂肺，末笙只是暗暗留下眼泪，心里只觉得不值得，为她白白耗费年华，花费太多期盼感到浪费。

原本以为，两人再次相见会是最幸福最美妙的时刻。

万一有了背叛，没了感情，末笙也会如她所想，撕心裂肺痛彻心扉，甚至更甚。以前，杜无珏是她活下去的希望，现在她发现，这个希望，也不是多么重要。

背叛一旦发生，注定结局的分离。

“杜老收你当徒弟，也确实看中你的才华，他在苷村威望很高，可以保你在刘家一定地位，刘家人，也不会如此待你了。”

“嗯。”

谁还管他说了什么，末笙只知道自己，想逃。

她像个乞丐，在杜无珏这位拥有万贯家财的人面前，只有无处遁形，一切的尊荣，都被他自行踩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