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晨光初现,鸟鸣啁啾。
临安城,尤其是贫民区醒的特别早,刚刚有光的时候,就有挑着扁担贩卖小吃的吆喝,有邻里之间相逢一笑的招呼。
徐愿刚起身,看到夏昱也在一旁揉眼睛。
“怎么样,睡得好么?”
“说实话,不太好,这床太……”
“那你还是别说实话了。”
徐愿翻了个白眼,她睡在地上都没说什么,难道她还要听那个睡床上的抱怨?
夏昱委委屈屈地闭上嘴。
徐长风在隔壁屋内鼾声如雷,现在还没有要醒的迹象。
徐愿自然地走入厨房,烧水洗漱,生火做饭,发现徐长风这个糟老头早已“弹尽粮绝”,那米缸空的连耗子都不惜得呆。
徐愿呆了片刻,不由无奈地摇头:“男人,都这个熊样。”
去兰宫之前还替他储存了满满一缸米,不到一个月就空了,想必徐长风肯定不喜做饭,用米换牙祭了。
夏昱呆立在门口,“敬畏”地看着糟乱的厨房,惊讶地张大嘴巴。
“这种地方是怎么住下人的?”夏昱忍不住问道。
“哼,我们这小院还算不错的了,你没看到乞丐的窝棚呢。”
徐愿翻遍了厨房,什么吃的也没找到,干净地老鼠都要哭。
“那乞丐的窝棚什么样子?”夏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追问道。
“乞丐的窝棚啊,”徐愿停顿了片刻,不由回想起自己刚刚穿过来的时候。
那时候她刚刚被一伙小乞丐抢劫,身上的衣服和装饰都被扒个干净。而她自己受伤未愈,刚刚穿越过来,不太清醒,觉得万事皆虚幻。
突然一队骑兵招摇而过,骑兵后面跟着大队被锁链锁住的北周女子,他们像赶牲口一样驱赶着掠夺来的“战利品”,抽打她们,带着享受的神情,听着女子的痛呼。
“看,那路边还有一个女的。”恶狼般的目光落在徐愿身上。
“过去看看。”
一个小兵跳下马,屁颠屁颠地跑到徐愿跟前摸摸索索。
徐愿猛地睁开眼睛,盯着那个小兵的眼睛,拼尽全力种下“暗示”。
“说,我死了。”徐愿恶狠狠地说道。
那小兵恍惚了一下,回头喊道:“她死了。”
“真晦气,算了不管她了,让她丢在那里喂乌鸦吧。”
一群人终于浩浩荡荡地离开,仿佛这个落幕的王朝最后的羞辱。
徐长风那时候一副乞丐打扮,凑到徐愿跟前,为她把脉。
“呵,明明活着的人,却被说成死的,不是那小子眼睛瘸,就是你这丫头有两下子。”
徐愿不言语,不明敌友,不擅自表态。
徐长风给徐愿喂几口水,问道:“你叫什么?”
徐愿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人还不至于害她,动动嘴唇道:“徐愿。”
“竟然是本家,以后跟着我混吧。”
徐长风画了一副夹板,拖着徐愿进入他的乞丐棚。
外面秋风萧瑟,残叶满天,徐愿在风中抖得如同一片树叶,而进入这个乞丐棚,没考虑到什么酸臭,肮脏,杂乱,狭小,只有……
“暖和。”徐愿抬起头直视着夏昱,“乞丐棚很暖和。”
徐愿那种怀念的目光让夏昱一震,她不明所以地住了嘴。她知道徐愿与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徐愿的背后有太多她无法想象的事情。
徐愿绕过呆在门口的夏昱,朝着隔壁华大娘的方向喊道:“华大娘!我是隔壁徐愿。”
隔壁的门吱呀吱呀打开,华倩小姑娘扎着一根麻花辫,露出半张脸,水灵灵的眼睛戒备满满。
“你干什么?”华倩不客气地问道。
“借两碗米面。”徐愿坦然地说道。
华倩立刻愤怒地把手中的铁盆丢在地上。
“我告诉你姓徐的,把你家的米全给我抬走,我们不稀罕,更不愿给你们当厨子!”
徐愿有些发懵。
啥?徐长风把米都送给隔壁华大娘了?还没事去人家蹭饭,他这是想干啥?
一个独居的老头,经常去隔壁的独自带孩子的半老徐娘家吃饭……
徐愿都觉得气氛有些诡异,无怪乎华倩脾气这么大。
这简直就是写着:我是黄鼠狼,我给鸡拜年,我不安好心……
“倩倩,怎么说话呢?”
华大娘的声音传了出来。
“远亲不如近邻,何况是帮助过自己的近邻。”
华钰走出屋子,她虽然眼睛瞎了,但是她体态丰满,风韵犹存,最难的是一股书卷气,在这粗糙到令人发指的贫民区,也只有她能与徐长风真正谈上两句。
徐愿心里痒痒的,她现在觉得徐长风与华钰也不是坏主意,这样她就不用担心老头了!
“华大娘。”徐愿笑得灿烂,与华倩的臭脸形成鲜明对比。
“好孩子,不必借米了,过来吃饭吧。”华钰温和地说道。
“这多不好意思……”徐愿假装地推脱一下。
“少装了,娘让你过来,你就过来是了。”华倩嘟嘟囔囔地进屋去了。
“华倩打小就在这地方长大,脾气暴躁,不比你是兰宫的人,你多担待她。”华钰歉意地向徐愿说道。
徐愿立刻露出大笑脸。
“华大娘说什么呢,什么担待不担待,远亲不如近邻,我们这都算一家人。”
华钰淡淡地笑,不赞同,也不反对。
这淡然的态度反而显得徐愿有点倒贴,徐愿悻悻地住了嘴。
徐愿绕回厨房,对夏昱勾了勾手指。
“走啊,吃白食去。”
夏昱茫然得看着徐愿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觉得世界观受到极大冲击。
这什么世道啊,打秋风的还这么开心?
四个女人加女孩凑成一桌,徐长风的早饭已经单独盛出来晾在一边。
夏昱很拘谨,她昨天一晚上见到的,比她过去十几年都丰富,终于让她学会“不好意思”四个字。
徐愿表现出一副大咧咧的样子,豪爽大方,不拘小节,饭桌上妙语连珠,那点才华都用在这儿了,连兰宫乏味的生活能让徐愿说出花样,然后拐弯抹角地夸两句徐长风,不细听还听不出来。
华倩的脸色黑的像锅底,不知道她啥时候会掀桌,所以夏昱也不挑食了,尽快填饱肚子才是真章,以防等会儿“世界大战”爆发,她就没得吃了。
华钰表现出她良好的教养,侧耳倾听,有时徐愿说到趣事,她也会抿嘴一笑,夸赞徐愿博学,让徐愿有些飘飘然。
华钰说道:“徐先生说倩倩还是有根骨的,有修炼的潜质。”
徐愿一听这事有门,仔细地吹了一番华倩。
“华妹妹当真不是寻常人啊,我义父那眼睛才高呢,能让他说一句‘尚可’都不容易,更别说让他真心赞一句‘好苗子’。想当年我入门的时候,那可跟华妹妹没法比,我被我义父一天到晚变着法儿地收拾,我现在才混成这副模样,这一比华妹妹的前途不可估量啊!”
哪有母亲不喜欢听女儿被夸,华钰脸上露出几分真正的笑意。
不是那种疏离的礼貌的微笑,仿佛粘在脸上的清霜,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容,这让华钰多了几分颜色,仿佛青春重绽,看得出她当年的几分美色。
徐长风这老头子还真走狗屎运了,徐愿心底暗暗地说道。
“徐姑娘太自谦了,华倩能有徐姑娘一半的博学,我就心满意足了。”华钰说道。
徐愿心中涨起一个小气球,飘啊飘啊,上了天。
“只是今年兰宫新生已经入学,看来倩倩只能等明年了。”华钰惋惜地说道。
徐愿一听,不好,难道这个电灯泡还要阻挡她的义父寻找第二春吗?
“华大娘,这修行趁早不趁晚,晚一年,就不知错过多少机缘,甚至可能终身不成,‘伤仲永’这故事,大娘听说过吧,这孩子绝不能耽误。”徐愿神叨叨地说道。
华钰有些摇摆。
“可是这兰宫,我们也没有说得上话的人……”
“大娘这话说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徐愿故作豪爽地拍了拍胸脯。
“你?!”华钰叹道。
“哎,我好歹也在兰宫混了两年,教习先生也都熟了嘛,说句话通融通融,这事就成了。”徐愿开始胡吹。
“那,这可真是太感谢了。”华钰脸上露出感激之色,“倩倩,还不谢谢徐姐姐……”
“八字还没一撇呢,谢她什么!”华倩早就看徐愿不顺眼了,这家伙东拉西扯,最终目的就是把她支走,好让她义父乘虚而入。
“就算兰宫再好,我也不想去!”华倩倔起来,真是十头驴都拉不回来。
“胡闹!”华钰斥责道,“你还能在这贫民窟呆一辈子?”
“一辈子便是一辈子,那又如何?”华倩瞪着眼睛说道,“难道你看不出,那徐家父女对你虎视眈眈,那徐愿就是个说客吗?”
“闭嘴!”华钰面色严肃地站起身来,“知恩不报,妄加揣测,小肚鸡肠,无理取闹,这就是我教你的?回去面壁思过。”
徐愿和夏昱亲眼目睹了人家家教现场,尴尬得连笑容都僵了。
华钰转过头,又是笑的彬彬有礼。
“让两位见笑了。”
徐愿与夏昱头摇地跟拨浪鼓一样。“不敢不敢。”
夏昱真长见识了,人怎么可以在两个频道切换如此自然,变脸功夫堪称绝顶。
“兰宫的事情,还得麻烦你多帮忙。”华钰慈眉善目地说道。
徐愿还没来得及说话,华钰继续说道:“那边徐先生也要醒了,这早餐你给他送去,算是我们小小的心意。”
好家伙,这逐客令下的,真让人无从辩驳/
徐愿拎着食盒走出来,立刻像戳破的气球一样衰了下来,刚刚的慷慨激昂都化作无物。
“你,你真有把握把那个华倩弄进兰宫?”夏昱好奇地问道。
徐愿想捂脸,她可能吹牛吹大了,随口跑火车了。
但是这种事怎么能说给师妹听呢?有损她的英勇形象。
“事在人为。”徐愿故作高深地说道,夏昱一副恍然大悟
果然,什么高深莫测最初都是装出来的。
徐长风刚起床,鞋穿了一只正,一只反,拖拖沓沓地就出来了。
徐愿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打开食盒,香气四溢。
“呦,你这厨艺长进了。”徐长风随口夸了一句。
“不是我做的,是隔壁华大娘做的。”徐愿有气无力地说道。
“哦,我就说你炼丹炸鼎,做饭糊锅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么香的饭。”徐长风乐呵呵地坐在桌前用膳。
“好好尝,义父,这碗粥的代价可大了。”徐愿幽幽地说道。
“啊?”徐长风觉得自己听错了。
“我刚刚许诺要把华倩弄进兰宫。”徐愿捂住了脸。
“凭你?”徐长风咬了一口包子,不客气地哼笑道,“吹大了吧,你这孩子就是不抗忽悠。”
“那现在怎么办啊?”徐愿弱弱地说道
“凉拌。”徐长风又喝了一大口粥,味道不错。
果然谁都靠不住,情谊的小船说翻就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