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缭绕,烟气朦胧。
徐愿回到秋兰居,燃起安神香,看着香炉中忽明忽暗,心境也有些起起伏伏。
今日天蚕令的事情,让她对陈帝更加起疑,再掏出岳药圣的请帖,不由叹息。
前有狼,后有虎,这日子该怎么过啊!
不过幸好还碰到屈先生,徐愿心头有一股隐秘的甜。
屈先生还请她吃一顿夜宵!
如果她日后再错过饭时,不如去堵屈先生吧!
思罢,徐愿抽出那请贴,在香炉中燃尽,突然一阵困意袭来,眼皮打架。徐愿并不慌忙,她悠然地躺倒在榻上。
下一秒,徐愿就觉得自己身轻如燕,神魂飘飘忽忽地离体,被那香炉一下子吸了进去。
这就是岳药圣的邀请,而那请帖上涂遍的就是“离魂”。
徐愿魂体飘飘悠悠地落在一处空间,这里正是山间午后,百鸟啁啾,树荫蔽日,香气迷人。
徐愿闭上眼仔细辨别着空气中的香气。
迷迭香、山桃草、百里香……
徐愿睁眼挑了挑眉毛,拍了拍身边的树木。
哦,还能碰得到,没有穿体而过,原来这一切都是虚妄!
岳药圣好大的手笔!
徐愿吐过槽,就顺着山桃草的香气一路向前,突破几处阵法,终于在一处树荫下看到翘着脚喝茶的岳药圣。
徐愿看到岳药圣的悠哉,心中暗恨。
老娘这一路得走好几公里山路,而你在这欣然喝茶,而且山林中的蚊虫叮咬,竟然和现实一样可怕,这太不和常理了!
腹议归腹议,该低头还得低头。
徐愿远远看着岳药圣,规矩地行礼道:“学生徐愿,拜见药圣。”
“别忘了我的姓!”那岳药圣急急忙忙地从椅子中坐起来,吹胡子瞪眼睛地说道,“叫岳药圣!”
徐愿无语,只好再次拜见,这回那岳药圣才捋捋胡须,满意地点点头,不拘小节地招手道:“过来过来!坐着跟老头喝杯茶。”
徐愿谢过药圣,接过茶水,象征性地饮了一口,她真不确定,这虚妄中的茶,能喝么?
不过岳药圣没有在意徐愿的小心思,他正仔细打量着徐愿的眉眼,“啧啧”地叹道:“不知道你是徐长风那老小子的什么人,你长得和他不太像,不太像。”
提到徐长风,徐愿心中一动摇,看来岳药圣与画圣之间也有交情。
“岳药圣所言,学生不明白。”徐愿明目张胆地装糊涂。
“哎,你这孩子不实诚!”岳药圣不快地说道,“你身上分明印着他留给你的护身符,肯定与徐长风有关系,这逃不了了!”
徐愿一惊,难道义父真的还为她留下一道护身符?她怎么不知道?以后有机会要好好问问他!
岳药圣看到徐愿惊讶的表情,心中平衡了些,道:“看来你真不知道!呵,徐长风那个老别扭,哎!”
徐愿看抵赖不了,只好含糊地问道:“岳药圣如何认定,学生是画圣的亲眷?”
岳药圣立刻挤眉弄眼地得意地说道:“你姓徐呀!徐姓可不多见,别人不知道,那是因为他们傻!唉,这么多年了,早都没人记得我们这些老骨头姓何名何,天天这个圣那个圣得叫着,嘴上恭敬,谁知道心里想啥。幸亏老头我聪明,知道带上自己的姓氏,否则百年之后,谁还记得其他药圣,与我老岳有什么分别。”
徐愿心中忍着笑,原来这就是岳药圣死活要带上自己俗家姓氏的原因,区别其他的圣人,不枉来凡世走一遭。
不过这可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了,她不是此世中人,她姓徐,因为她前世姓徐。不过她完全没有必要解释,就让岳药圣误会下去吧。
徐愿此时定晴瞧了瞧岳药圣,此人不修边幅,身上粗布麻衣,头上绑着一条头巾,粗糙得像乡下老农,但是言谈豁达,举止潇洒,尤其那眼中带着不同凡响的神采,让人一见就知道,此人定是不俗。
“哎,说说徐长风那老小子如今过的怎么样?我猜他是没我自在!”岳药圣向前倾,凑过来问道。
徐愿一时看不透药圣此人是敌是友,虽然他露出赤子般无害的面孔,但是徐愿绝不轻信。
“岳药圣此言,学生不明白,画圣已陨落多年……”
“去去去!”岳药圣不快地摆手道,“又把老头当傻子的!不可爱,当真不可爱!”
徐愿低眉顺眼地坐在一边,一言不发,两人之间竟然一片沉默。
“行了,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个个心里都有秘密,我就不问了。”岳药圣说道,“唉,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一个能跟老头聊聊天的,这日子当真无聊!言归正传。”
说罢,岳药圣全身一肃,气息大变,让徐愿也不由地正视起来。
“今日的事情,你也看在眼里了,你说说你怎么看?”
“魏潜此人专横跋扈,喜欢逞能狠斗,但是他这一次来兰宫惹事,有一些不寻常。”徐愿中规中矩地答道。
“不寻常,的确不寻常,陈帝那小儿那么奸猾,怎么可能把这么一个把柄送到我们手里!”提到南陈帝,岳药圣有些阴阳怪气。
看来药圣和武圣与南陈帝之间的矛盾已不可调和。
徐愿明白药圣的意思,今天这出戏,要么是魏潜这小子擅自行事,钻了圣人不在的空子,以为收拾一个普通兰宫学子也不算什么大事,要么就是南陈帝有意为之,想引这些人出洞……
徐愿心中也有计较。
“岳药圣,敢问您是否了解天蚕令?”徐愿不答反问。
岳药圣坐正了身子。
“你说天蚕令?”岳药圣瞳孔骤缩,“魔族控制傀儡用的天蚕令?”
“正是,而且这天蚕令正刻在魏潜的身上。”徐愿幽幽地答道。
“不可能啊!魏潜那小子通魔族?难道……”岳药圣喃喃地自言自语,随后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想到了什么。
岳药圣习惯地站起身在空地踱步,走来走去地原地打转转。
徐愿想笑,又不敢笑,只好低着头装不存在。
岳药圣转了半天才想到徐愿还在,他猛地一拍脑袋说道:“哎,岁数大了,脑袋就不行了。这样吧,你没什么事就先回去……”
徐愿打断岳药圣的碎碎念,问道:“学生担忧常小姐,不知道她可否有机会恢复。”
“你说小蕴啊,”岳药圣笑了笑,“她没事,但是得养一阵子,心里也得受点挫,毕竟她那孩子要强,常钟也护短,从小到大没输过。不过,”
岳药圣眼珠一转,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你想问的是关澈那小子吧!”
徐愿看岳药圣那“别蒙老头,老头都知道”的笑容,她很无奈,这岳药圣脑袋里一天都想着什么呀!圣人高人形象不要崩得太厉害。
徐愿无奈地拱手道:“学生与关澈只是朋友。”
岳药圣不相信地摸摸胡须道:“好吧,他其实伤的有点严重,大量灵力被掠夺,得用草药好好温养一段时间,不过那穷怕的臭小子竟然怕老头收他药费,说什么不下去泡药浴,最终被老头打晕了丢进去!”
徐愿想捂脸,这一个一个都是什么奇葩!
岳药圣拍拍徐愿的肩膀说道:“行了,这够晚的了,你回去歇息吧,有什么事情就让李赢传话,你是画圣的亲眷,老头得罩着。”
徐愿挑了挑眉毛,敢情李先生只是药圣的传话筒,那么肯定也是药圣留下自己了。
真没想到自己还有预言天赋,果真她与岳药圣关系不凡……
看到徐愿挑了挑眉毛,以为徐愿不看好李赢,岳药圣补充道:
“李赢那小子虽然死板,但他办事靠谱,他也挺欣赏你,就是说你是个不着调的性子,吊儿郎当什么都不在乎,我跟你说,这点老头我不喜欢!”
岳药圣的语气严肃起来,指点着徐愿批评道:“丹修还炸鼎,我跟你说,那就是练得少,懒惰!你好好回去琢磨,没准下次老头就让你当场给我炼一次,我看你还炸不炸鼎!”
当真是唾沫星子喷徐愿一脸。
徐愿虽然心里不停腹议,但是面子上她立刻起身受训,而后行礼道:“学生谨记。”
岳药圣看徐愿这乖觉的性子,心情大好,拍了拍椅子道:“行了,坐下坐下,别那么拘谨,老头我没那么多规矩,人哪能没毛病,这毛病改了就是!”
徐愿毕恭毕敬地称是。
岳药圣瞧徐愿很懂礼,看着徐愿的眼神愈发慈祥。
“唉,你这孩子在徐长风那里肯定也是受过苦的,那老小子可不像我,那脾气才大,规矩才多,一个一个弟子都管得跟老鼠似的。十几年前我去拜访他的洗梧园,那些弟子不敢放我进来,说老头我衣衫不洁,怕师傅知道不快,偏给我换一身蜀锦才进门。”
徐愿诧异地抬起头,眼睛发光。
是吗?徐长风这个老乞丐还有那么讲究的时候?
岳药圣最喜欢有人给他捧场,徐愿感兴趣是对他最大的鼓励,他一点也没有抖落老友黑历史的愧疚感。
“你不知道?也是,你可能年纪小。你知道他的洗梧园怎么来的吗?”岳药圣卖了个关子。
徐愿热切得看着岳药圣。
“王闻之是个闲不住的,没事就喜欢串门,他去徐长风的园子住一晚,结果他就咳嗽一声,徐长风吩咐小童将所有梧桐树都冲刷一遍,气地王闻之写了个‘洗梧园’的牌子,自此徐长风的园子就出名了。”
也对,书圣亲自题词,如何不火?
岳药圣说完就大笑,徐愿也陪着笑。
“哎,往事乘风,说起来都五年不见了,日后你见了他,提醒他别忘了我们这些老家伙。”
徐愿弯腰行礼,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她可从来没承认画圣尚在人世,岳药圣说什么,都是他一厢情愿。
岳药圣看出徐愿的小心思,拍了拍徐愿的肩膀说道,“去吧,去歇息吧。”
随后轻轻一推,徐愿就从虚妄中飞起,不一会儿猛地坠落,再一睁眼,已经在秋兰居了。
徐愿挣扎得从床上起来,全身酸痛,好像确确实实走了那么久的山路似的。
她灭了香炉后,重重地倒在床上,慢慢进入梦乡。
百闻不如一见,这些圣人也不是真的高高在上……
不过她是不是忘了点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