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离开顾闻钟的黑色车子,何溪午顿时感觉肺部轻松了不少。他那车子里的清新剂味道,总能让自己回想起之前晕车的场景,好生不愉快。
“去见见戴不闻吧,既然说到了,不去看看可不行......”
何溪午拢了拢身上披着的透明肩纱,用右手盖住了左手臂上的伤痕,生怕过往的行人看见。
她边走边想着戴不闻的那张照片,一阵胃水从身体里忽然溢了出来,何溪午好不容易才憋住。
“怎么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何溪午想不通,既然戴不闻和顾闻钟的官司已经输了,为什么他还是不能放下过往,放下对顾闻钟的仇恨,坦然一点生活呢?
戴家父母,也一定是这样想的。
可再怎么说,现在事实已成,也没有挽留的余地了。
何溪午想起肝硬化这个疾病,虽然自知常见于酗酒的人身上,却不曾想,最后还会变成这般可怖,甚至能夺走一个人的性命。
“想想真是可怕。”
她停留在一个公交站台前,风吹起时凉飕飕的意味,使得她的小腿瑟瑟发抖,连骨头都有些酸疼。
明明是夏天,天气却这般阴冷,这也是何溪午没有想到的。
想起十七年前毕业的时候,顾闻钟带着自己去吃了一顿夏日的麻辣烫,那天的天气最是美好——不冷不热,阳光却是夏日少有的当好。
呼呼一声,公交车也到了。
何溪午站在人群外围,往前头车门而去。
那高中时代登车的匆忙,她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了。
车往前开,绕过一道高桥,穿过一条长满水葫芦的窄河,不一会儿,便停靠到一处民宅聚居地前。
东风路,民宅点。
往日熟悉面貌又重新浮现在何溪午面前,童年时代的幸与不幸,一下子又随着凉风习习,坠入何溪午虫蛀的心脏之中。
顾闻钟昨天遇到她的时候,也带着她来到这里,只是自从十二年前被殴打过后,何溪午便再也不住这些房子。
今天重新看来,却是这般怀念,这般熟悉。
她提着肩上的挎包,轻盈地穿梭在下山虎的巷道之中。
枯黄的身影,与那墨绿的露肩长裙糅合,在无形的风中荡起。她那白色的球鞋踩过细微的砂石,确却磨起了一阵响声,透过空气,传荡在空寂的房屋之间。
先前热闹非凡的下山虎,却变成了这般安宁寂静,如同鬼域。
何溪午走过七横八纵的房屋巷道,停在一间稍显破败的房屋面前。
那是她童年住过的房子,以前庭院里的两棵榕树,也成了光秃秃的模样。盆栽上头的泥土,参差不齐地长着一堆杂草,从中冒出一朵白里透黄的小野花。
何溪午看在眼里,都感觉时光太匆匆。
收拾了心情,她又往这房子后头走去。
隔着两间下山虎,便是戴不闻的家了。
可当她停下轻声的脚步,站在那污浊的水沟之上时,她却看见早晨那辆熟悉的黑色丰田车,正正当当地停在窄窄的前院里。
顾闻钟?
“要说他是跟自己一样想法,才来看望的戴不闻,倒也能相信。”
何溪午叹了口气,悄悄走到铁门旁边,探出一只眼睛来,往里头看着。
客厅上的两个大男人,面对面坐着说话,气氛并无怪异。
何溪午松了口气,还好那两人没有重归仇恨与误会。眼下的场景,倒像极了他们以前的友情至上。
何溪午挣扎着要听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奈何风吹耳鸣,只抓住星星点点的信息来。
“计划?”
“约定?”
“以前的事?”
何溪午屏住呼吸,急速搜索着有关这三个词的所有记忆。
计划?约定?她想不出来。
以前的事,她也只能想到戴家父母的死。
他们,难道还在说些别的,说些自己完全不知道的事?
“你便继续在她身旁赎罪,等到她重新找回幸福为止。你还要为当年她出轨、你殴打的事实,做出退步,做出你大男人的作风!”
何溪午的心跳霎时停止。
“赎罪”的词语一次又一次地冲撞她的脑海,引起一阵疼痛。
顾闻钟想要赎罪?想要退步?想要守在自己身边,直到自己重新寻回幸福的那一天?
可明明,自己早已经完全没有了寻找幸福的心思啊!
顾闻钟需要赎什么罪?
如果他要还债,那自己不是也要!毕竟当时的过错,可不是一个人铸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