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摇首,粉唇微微勾着,不说话,右手五指展开变出一条拇指宽柔软的白丝带,扬手一挥那白丝带自动缠上尚婷婷的墨发,不出几个呼吸,原本凌乱的头发疏理妥当,白丝带缠绕在上头,简单拢住松软的发丝。
尚婷婷捏起发尾的蝴蝶结,看了眼上头装饰的金色蝴蝶发卡,很是嫌弃地将发尾甩到背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国师,你品味真俗,把我打扮得跟个守丧的也就罢了,还特意扎个蝴蝶结,你是想恶心我啊!”
“你少叽叽歪歪的,我家大人那是看不过你蓬头垢面的才想给你编发,别得了好处还卖乖。”清水靠在红柱子边,两眼看着外头的雨丝,声音拔凉拔凉地替水月说话。
尚婷婷像是没听到清水的轻斥,绿豆眼一直盯着水月,正在为发髻的事跟水月赌气。
水月扬手施法,将蝴蝶结落下来,丝带随意系在发尾,延伸出食指长的丝带飘在空中。
尚婷婷这才收起埋怨的眼神,但还是挺不满意这一头白丝带的,顶多算是勉强接受。
水月将白羽重新挽回臂弯里,和颜悦色道,“今日外头雨多路滑,尚小姐最好还是待在国师殿中,我与清水去一趟圣安殿,午时会回来的。”
尚婷婷挑眉,“去找皇帝哥哥干啥?”
尚丞相乃三朝元老,深得君璃爱重,早在尚婷婷及笄之日,君璃便认了尚婷婷为义妹,是以尚婷婷称呼君璃为哥哥。
水月很耐心地解释,“去交托男尸一事。”
她只说了其中一件事,另一件事便是关于花妃被刺一事,因为此事涉及颇多不宜外露,故而并未告诉尚婷婷。
尚婷婷看了看外头越下越大的雨,浓眉微微颦着,似担忧水月,道,“今日下着雨,即便打着雨伞也会淋湿的,改日天晴不行么?”
水月道,“尚小姐切勿担心,水月无事。”
尚婷婷闭了嘴,看着从面前走过的水月,见她漫步走进雨中,月牙白锦袍并未打湿一星半点儿,头发柔顺墨黑,雨点压根打不到水月身上。
清水吊着放债一百多万的臭脸跟随在水月身边,雨水同样沾染不了她这一身红衣。即便在雨中,两人也如同在天光明媚中行走,丝毫不受影响。
尚婷婷眯了眯眼睛,直到那一红一白消失在竹林之中才收回视线,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单手支在栏杆上撑着脑袋,闭上眼,很快就传出了平稳的呼吸声。
远远的看,水月确实是走在雨中的,可近处看,在水月身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透明结界,能将己身与外界隔开,即便行在雨中也毫发无伤。
这种隔空结界只能是修为在元境之上的修士能够凝结出来,清水得益于水月,也能在雨中漫步独行。
到达圣安殿,守门总管太监苍海一看到水月,瞬间打起了精神,挽着拂尘谄媚地迎上来,说话前先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边的口水,正好气息才低声问安,“国师大人安好。”
清水当即冷冷地挡在水月前头,隔开苍海色眯眯的视线。
她家国师大人长得太好看了,女的看了动心,男的看了流口水,现在连太监都受不住美色,开始觊觎她家国师,可谓是处处都要留神警惕了。
国师大人对人都很温柔,性子一点都不强硬,指不定哪天她不在就被人给霸王硬上弓了。思及至此,清水开始担心自家国师的人身安危了。
水月谦逊有礼地苍海秉手问好,“挺好。”
清水绷直了双唇,大有翻白眼的架势,果真如她所想,水月性子温和有礼,对人说话都是温柔似水的,怕是看到了妖魔鬼怪都能平心静气地先行了礼再开打。
水月道,“在下有事想跟陛下商议,劳烦公公跟陛下通报一声。”
“好嘞。国师请稍等。”苍海连连弓了三下腰,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转身挺起身子扬了扬拂尘,大步朝殿内迈进。
清水恶寒地抖了下,欠头靠近水月,抱怨道,“大人,你没看出来这太监的目光不纯啊?”
水月正色道,“看出来了。”
清水惊讶,“那您还让他一直看?”
水月揶揄她,“有人欣赏还不好么?”
清水动了动嘴皮子,还想说什么,水月见她满目担忧,便笑着说,“放心,我自有分寸。”
清水这才放下心底的担忧,想来大人好歹也是元境修士,普天之下上元境的修士十指手都数得过来,能强迫大人的人没有几个,更别提连金丹都没开的老太监了,她实在没必要担心大人会被苍海占便宜。
可恨那猥琐的目光,清水实在忍受不了自家大人被人用目光猥亵!
看清水还在生闷气,水月主动捏了捏清水的脸颊,浅笑着说,“好啦!人家长了双眼睛,看哪儿是别人的自由,再生气也没用。再说,就是看一看,又不会少块肉。”
清水呆住了,平日里老师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神情错愕地看着水月,隔了一会儿又转为羞涩之态,白皙的脸稀罕地红了。水月没往深处想,只觉得脸蛋红红的清水褪去了平时的冷漠,更加让人喜欢,便再捏了捏她的脸,哄道,“不生气了,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清水为何会因苍海一个目光就生气,大抵是气她性子软弱容忍了别人的不善,也是担心她不会保护自己。相处这些天,清水的性子水月算是摸透了,综合起来便是:忠心果敢,嫉恶如仇,暴躁易怒,乃性情中人。
清水做事的出发点都是将她考虑在第一位的,这点令她很安心也很欣慰,所以并不怪清水凶她。
清水不自然地后撤一步,抬手掩住鼻翼,偏开头不敢跟水月对视,声如蚊蝇地说,“嗯...嗯,我信大人的。”
水月略微偏头,发现清水的脸颊更红了,还未细细思量其中玄妙,苍海就出来了。
“大人,陛下让您进去。”苍海恭敬地立在一边,做出来请的姿势。
水月道了声谢,转头吩咐清水守在门外,自己跟随苍海的步子进了圣安殿。
阴雨连绵,窗外天色暗沉,水墨画色调的风景典雅优美,凉风习习吹进书香洋溢的书房内,带来雨水的清冽气息。水月踏入书房时,君璃正在书房中批阅奏章,他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指着朱砂笔,半敛着凤眸浏览着竹简上的字,写字动作雍容舒懒,神态淡然,似乎觉得奏章很无趣。虽是写着字,但剑眉星目之间莫不透着漫不经心的意味。
苍海将水月带到书房就退下了,房内只剩下水月与君璃二人,墨香随着窗外拂进来的风熏染了整个书房,闻之莫不心旷神怡。水月立在一边,等君璃得空了再说话。
她带了几分兴味观察这位年轻的帝王,书房中除了雨声,便是毛笔刷在竹简上的摩擦声,气氛莫名的和谐静好。
君璃今日简单地穿了身紫色的外袍,内里配着纯白的轻衣,以紫色腰带束腰。墨发随意披散,银丝自两侧额角往后请轻拢着发丝,最后缠绕在发丝中。银丝边偶尔装点着细小的银色叶子,精致而唯美,期间留出两缕发丝自然垂落在鬓边。左耳边佩戴了一只银色流苏耳坠,贴于饱满耳垂的是一片尾指大的银星。
今天的他不似初见时身着龙袍那般耀眼俊美,而给人清雅矜贵的印象。
这还是水月第一回看到男子佩戴耳环,不免对君璃左耳边的流苏耳坠特别感兴趣。古往今来只有女子才会佩戴耳环的,若是男子戴了,铁定会被人嘲笑娘娘腔之类的,可君璃戴上耳环,并不让人觉得娘气,反而还多了丝高贵的气质。
“国师?寡人的耳坠好看么?”慵懒书写的俊美男子突然抬起头,狭长的凤眸戏谑地看着水月。
水月醒过神,忙收回视线,轻咳两声正色,“甚...甚是好看。”
君璃轻笑一声,放下朱砂笔,欣长的上身往后面倾倒,双手枕着脑袋,神态比方才还要慵懒几分,俊秀的脸庞挂着浅浅的笑容,凤眸一刻不离地盯着水月,“寡人还有一只右耳的,国师想要,寡人赏你如何?”
她还以为这耳坠是单设计一边的,却不想是一对。若是她领了赏,天天戴在右耳边,再跟君璃站在一起,是个人看到都会想歪的吧?
“微臣并无佩戴耳坠的习惯。”水月汗津津地说。
君璃也不强求,听到“微臣”二字,君璃微微蹙了下剑眉,声音微冷,“私底下不必如此疏远,叫我阿星就行。”
阿星?
水月不禁又看了眼君璃耳边的流苏耳坠,瞬间明白了那耳坠设计成银星的缘由,但还是不敢轻易僭越,“谢陛下恩典。微臣身为臣子,不论是在公还是在私,都必须谨遵君臣之礼的。”
君璃闻言,很欢脱地笑了下,同样不强求水月,转而道,“你不肯就算了。那你有什么小名么?寡人唤你也是一样的。”
水月为难了,活了两辈子,她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没有过小名,大家都是连名带姓称呼她的。唯一的外号顶多就是在名声大噪时被人称作“符师至尊”,仔细想想除了这个,真的没别的了。她总不能让一国帝王天天叫她“符师至尊”吧?
最后,水月还是摇了头,“水月并无小名。”
君璃神情一顿,接着长叹一声,末了才说,“那真的太可惜了。难道国师在法家元尊座下修炼时,你们师徒二人也是直接喊着名字的么?”
这是第二次听到法家元尊的名讳,水月脑仁一疼,她只是被献舍过来的,并未继承原主的记忆,自然不记得什么法家元尊。为了演好国师这层身份,她还需要弄明白许多事,包括这个尚未谋面的师父,免得露馅。
水月道,“陛下睿智。”
君璃摆摆手,特扫兴地说,“少拍寡人马屁,寡人不喜欢。”
水月垂下头,淡声道,“微臣知罪。”
君璃似乎被水月毕恭毕敬的疏离态度惹得不快了,俊脸冷了几分,语气不好地问,“说吧。可是花妃的事有着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