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匕首发出去的同时,李西洲腰间的玉佩忽地闪过一丝光亮,将匕首打飞,叶眠冢又惊又疑,吓得“啊啊啊”,坠落在地。
李西洲尚不知怎么回事,只听洞壁之间回荡着叶眠冢的哀叫声。他惊愕地喊道:“叶眠冢,你怎地如此不小心?”
鬼二娘哈哈笑道:“他从小摔到大,摔不死。”
李西洲暗想:“你们三人一伙,竟如此不顾对方生死,丝毫没有同情心。”
嘭!重重砸落在地,臀部眨眼间肿了起来,叶眠冢疼得嗷嗷叫,幸好自己练过武,不然摔不死也会骨断筋折,落个残废。
刚才那道光亮竟这样强烈,只轻轻一闪,就将匕首打飞?我似乎隐约看见一条巨型怪物,真是吓人可怖!
弄灵坊果然法宝绝伦,就那样一个不起眼的小玉佩竟然暗藏玄机。幸好匕首离得不算特别近,若匕首沾上李西洲的身体,那道白光说不定瞬间将我碎尸万段。
叶眠冢揉了揉臀部,站起来,道:“我没事,摔了一跤而已。”
李西洲道:“叶眠冢,你快上来吧。”
叶眠冢哪敢再靠近李西洲,他已经见识了玉佩光芒的厉害,可不敢再尝试第二次。他皮笑肉不笑,道:“李大少爷,我稍作歇息,你们先出去吧。”
李西洲道:“行,徐九泉背着我,比较辛苦。若我们在空中等你,没准我们也要摔下去和你作伴,那我们在外面等你。”
顺着绳子爬到洞口,跳出墓穴,终于稳稳地踩在地面上。
天地之间,万物蓬勃。
温和的朝阳才探出脑袋,绚烂的霞光从遥远的东方天空铺散开来。草木郁葱新绿,野花繁盛不尽。
这是被关在棺材里两日后,李西洲第一次真正感受聊斋世界,阳光洒在身上是那么温暖柔和,花草泥土的味道是那么芬芳沁心,他尽情地看蝴蝶自由自在地腾飞,听鸟儿无忧无虑地鸣叫。
一切犹如新生,生机盎然,真是让人心情大好。
等了半日,叶眠冢终于快爬到洞口。
李西洲对这三人感激不尽,忍不住面露喜容,伸出手,含笑道:“叶眠冢,来,我拉你上来。”
叶眠冢却面露惊恐之色,道:“李大少爷,不敢劳烦不敢劳烦,您金枝玉叶,我岂敢,我自己能爬上去。”
他看见李西洲腰间的玉佩,魂不附体,巴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远。
叶眠冢上来后,站得离李西洲远远的。
李西洲道:“你是怕我生吞活剥了你不成?”我既无武功,又无法力,你们一个我都打不赢,何况三个?
叶眠冢躲在徐九泉后面,勉强笑道:“李大少爷说笑了。”
李西洲满面春风:“你们家住哪?不如和我一起回弄灵坊。”
鬼二娘露出可怜又谄媚的神色,道:“李大少爷,你不是说不惩罚我们了吗?”
叶眠冢和徐九泉纳头便拜,道:“李大少爷饶命啊。”
李西洲心中叫屈,你们三人盗墓,于礼不合,做贼心虚,以为我要惩罚你们。其实我是感谢你们,才想请你们和我回家的,我让我老爹赠你们几个法宝或是银钱,权做谢礼。况且我不认得去弄灵坊的路,需要你们带路。
既然你们不识抬举,那我只好作罢,也不勉强,等我摸清在这个世界的生活方式,来日再报恩。
李西洲灿然一笑,露出洁白牙齿,道:“放心放心,我岂是言而无信之人。我只是看你们折腾一晚了,想带你们回去喝喝茶。既然你们惧怕,那我就放你们回去。不过以后可别再做盗墓之事,有伤阴骘。”
“是是是。李大少爷说的是。”叶眠冢三人麻溜地滚远了。
李西洲孤零零地站在坟墓前,突然感到有点失落。也不知爸妈怎么样了,在这个世界,一个人都不认识,天地苍苍茫茫,谁能理解我呢?
想了想,与其顾影自怜,不如潇潇洒洒,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不论前世来生,酸酸楚楚,只管今生夜夜朝朝,欢欢喜喜。
李西洲望了一眼坟坑,差点就长眠于此了。他转个身,顺手折了一条狗尾巴草,叼在嘴里,优哉游哉地下了小山丘。
去哪呢?自然是弄灵坊。不认得路没关系,路上总有人知道弄灵坊。
果不其然,往人多的地方一凑,一问,便有人指了进城的方向。
大概走了一个时辰,李西洲才进城,城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不胜繁华。
走着走着,李西洲发现不对劲,身边的人都盯着自己,议论纷纷,有的甚至躲在窗后面,躲在摊子下面,面露畏惧。
“这人长得好像弄灵坊大少爷啊。”
“弄灵坊大少爷不是死了吗?”
“我见弄灵坊大少爷穿过这套衣服,是他本人。”
“他起死回生了?”
“昨天才下葬的,我亲眼瞧见的,难道他从坟墓里爬了出来?”
……
这些百姓对李西洲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受关注呢,真是受宠若惊,虽然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看出了我是弄灵坊大少爷,在他们眼里我是个死人,所以害怕。管他们怎么想呢,没功夫杵在这解释。
李西洲故意嚷声道:“弄灵坊在哪?”
“如果他是弄灵坊大少爷,怎会不认得回家的路,可见不是弄灵坊大少爷。”
“往前走一段路,在街口右拐,自然会见到弄灵坊。”
李西洲将身子一扭,翻着白眼,粗着喉咙,一副死尸还魂的模样:“多谢你!本少爷回了家,一定赏你!”
众人见他露出恶鬼模样,吓得鸟兽散。
李西洲得意一笑,继续前进,果然见着一座气派豪华的高屋,门上挂有“李府”匾额,挂满了白布,了无生机。
这必定就是弄灵坊李府了。
李西洲站在门口,正在思索进去后该如何说,如何应对。
一名看门的小厮昏昏欲睡,低声道:“我好像看见大少爷了。”
另一名小厮道:“我好像也看见了。”
接着,两人大声嚷道:“大……大少爷……鬼呀……”两人连跑带跳地冲进了李府。
李西洲笑道:“那你们进去替我请爹娘出来,我正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没多久,出来了一位老人,痛斥两位小厮,道:“青天白日的,瞎嚷嚷什么?大少爷才死,你们这样大喊大叫,不是要刺老爷夫人的心吗?”这人面色严肃,看穿着打扮,也不像是李西洲的爹李幽,倒像是管家。
一名小厮瑟瑟发抖,指着李西洲道:“老管家,您往那看,您能……能看到大少爷的魂魄吗?”
那位老管家名唤计庄,他快步上前,走到李西洲面前,丝毫不惧,道:“大……大少爷……是你吗?”
是我,也不是我。这个问题没法解释,既然我回到这,那我就只能以李西洲的身份活下去。“是我,李西洲。我爹我娘呢?”
计庄大喜过望,道:“你们俩快去请老爷夫人,快去啊。”
“大少爷,你的魂魄回来了。老爷一定有办法救活你!”原来计庄以为这是李西洲的魂魄。
李西洲懒得辩解,跟着他进了李府,里面的构造当真是富贵人家。雕梁画栋、深深庭院、游廊厢房、花草树木、各色鸟雀……目不暇接。
只见游廊那头乌泱泱地走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对四十余岁的夫妇,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必是弄灵坊主人李幽和汤氏。
“洲儿!我的儿!我的儿……”汤氏远远地哭喊道。
一道紫光闪过,明明相隔数丈,李幽却突然站在了李西洲面前,还扣住了他的手,一道紫雾两人手上蒸腾而出。
李幽睁大了一双眼,道:“你是何人假扮?扮成我儿模样,意欲何为?”
李西洲万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尴尬局面,他的手被李幽扣得生疼。
聊斋世界鬼怪甚多,人能扮鬼扮妖,妖鬼也能扮人,招摇撞骗、阴谋诡计,无休无止。
李幽老谋深算,经历丰富,不敢掉以轻心;他亲自测过儿子的尸身,分明断气亡魂,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李西洲道:“啊,疼,你先松手。我真是李西洲,你可以测我。如果你们不认我这个儿子,我现在就走。”见这老汉对自己颇有敌意,李西洲不禁有些生气。
李幽右手搭在李西洲的脉搏上,一道圆圈紫光如镯子一般,环着李西洲的手上。李幽的双目突地放出紫光,将李西洲浑身上下打量了个遍,令他心里发怵。
李幽缓缓道:“你不是妖,也不是一缕魂魄,你是人,你当真是我儿?”
李西洲鼓足了勇气,道:“爹。我本来就没死。”对一个陌生人叫“爹”,还真有点不适应。
李幽心软了,松开李西洲的手。
汤氏本端庄雍容,此时跑着扑了过来,抱着李西洲,一句心肝一句儿地叫了起来:“我的儿,我的儿,你还活着,我的儿,娘宁愿自己死,也不忍心看你死……”
“娘。”李西洲似是而非地叫了一句。
汤氏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是了是了,老天爷怎么舍得让我的儿英年早逝?你摸摸看,洲儿的身体热乎乎的,他活着呢。”
李西洲笑嘻嘻道:“爹娘,是我,活生生的我。”他握着汤氏的手,道:“你摸摸我的心跳,你探探我的呼吸,感受到没?”
汤氏的手最后落在李西洲的脸上,喜极而泣:“我的儿,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你活着,娘才活得下去啊。”
众人簇拥着李西洲,虽不明怎么回事,却喜笑颜开,十分欢乐,又哭又笑。
“洲儿,真好,你还活着。”
“哥,太好了,哥。”
“大少爷,大少爷。”
“……”
李幽百思不得其解,道:“洲儿,到底怎么回事?前日,我探查你生命气息,你明明已经……”
“爹,这个我也说不清,要不咱们一边吃饭一边说。”
“好好好,我儿已经大半年没吃饭了,定是饿了,能吃就好。雁儿,你快去吩咐厨房,做一桌洲儿爱吃的菜来。洲儿最喜欢的珍菌乳鸽汤必不可少。”听到大半年没吃饭的儿子喊饿,汤氏喜得什么似的,忙吩咐下去。
“是,夫人。”汤氏的贴身丫鬟雁儿欢天喜地地应下了。
李幽见李西洲活泼嬉戏的样子,心中仍旧疑窦丛生,从前洲儿行为举止克己复礼,怎地今日这般浮躁?眼前这人究竟是不是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