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西洲望着骷髅人首领，道：“什么交易？”

骷髅人道：“带我们离开镜湖。”

“镜湖？你说的是骸骨湖？”

“不错。从前是可照月影的镜湖，如今是人人恐惧的骸骨湖。”骷髅人幽幽叹道，“你从石柱中取出的袋子名唤两仪囊，可装下我们这两千具尸骸和怨灵。我告诉你离开游玑宫的通道，你将我们带出去，免受沉沦之苦。”

她竟然知道我和知意从石柱中取出了法宝！李西洲道：“看来你一直在暗中观察我们。”

骷髅人道：“游玑宫一切尽在我的注视之下。”

李西洲被逗笑了：“你都没有眼睛，怎么个注视法？”

“莫管这些，我自有法眼。这个交易，你做不做？”

“你们被困在这多久了？”

“三千四百六十九年三个月零五天。”

“我领你们出去以后呢？你们既非人族，也非鬼族，我该把你们交给谁？”

“我们要出去，自然是希望恢复自由之身。”骷髅人微怒道。

“这么多尸体被抛在骸骨湖，从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惨祸。对各位的遭遇，我深表惋惜。但是若将你们放出去，又不加约束，你们怨气冲天，必定为祸人间。”

“作为首领，我自会看管他们，绝不和人、狐、鬼、花四族斗争。我们只想恢复自由之身而已。我们身遭横祸，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三千多年，如今终于有机会重获自由，难道你不肯成全我们吗？要让我们继续在这日夜嘶吼哀鸣吗？”骷髅人声音凄惨，令人心疼。

李西洲道：“我虽不能对你们的痛苦感同身受，却也曾体会过绝望。但这一步实在危险，我必须谨慎。或者我将你们带回仙人岛，交给我的师父碧云仙人，让她定夺？”

“不行！这些修仙人士不是想销毁我们，使我们魂飞魄散，就是要炼化我们，成为他们的武器。”

“我师父神通广大，一定可以帮助你们的。”

“你若答应将我们带出去，还我们自由之身，我马上告诉你那颗玄霜珠的用法。”骷髅人以利诱之。

知意低声道：“她句句要恢复自由之身，只怕别有用心。”她放眼望了一遍四周的骷髅，接着道：“这些骷髅积攒了三千年的怨气，若真的放出去，必将天下大乱。”

白湘灵道：“不如先答应他们，出去了再说。”

李西洲摇头道：“如果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怎可骗人？师姐，看来免不得要恶战一场了。”

“顾好你自己。”知意点头道。

骷髅人哀求道：“三位商量好了没有？只要你学会使用玄霜珠和离火叶，元婴期的修仙人也不是你的对手。”

李西洲嚷道：“恕在下无能。”

骷髅人恶狠狠地道：“若你们执意不肯，那就休怪我不客气。等你们变成和我们一样的骷髅人，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李西洲两手同时并起食指和中指，火焰荧荧，表接招之意。

骷髅人首领一声令下，两壁上的骷髅人纷纷投下山石，一时山石如雨，急骤砸落。

李西洲催动法诀，七星离火龙如闪电一般，穿石而过，山石轰轰粉碎，落下漫天的细石碎粉。

知意将隐真剑祭在三人头顶，一片碧澄澄的光圈围住三人，以免砸伤。

七星离火龙行动迅速，轰隆之声，不绝于耳。

直等到山石全部坠落，地上积了一层高高的石堆。骷髅人首领怒吼一声，所有的骷髅身上蹿出一条黑影，带着惨厉的叫声，直攻李西洲三人。

无数黑影拼命而来，势如破竹，直接穿过七星离火龙，破了隐真剑光圈。

知意连使隐真剑，剑剑刺中黑影，但这黑影乃骷髅主人最后一个魂魄的深深怨气，是无形之体，根本杀不死。

李西洲接连拍出离火掌，离火烧身，黑影更怒更旺，如毒蛇般破火而来。

白湘灵祭出一柄普通的剑，完全派不上用场。

不过片刻间，无数的黑影将李西洲三人紧紧缠绕，让他们动弹不得。

骷髅人首领道：“现在接受交易还来得及。”

李西洲道：“见识了你们的本领，更不敢放你们出去了。”

骷髅人冷笑一声：“榆木脑袋！”

忽然狂风大作，黄沙漫漫，碎石纷扬，令人不敢睁眼。有一阵淡淡的幽香飘过，三人立刻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李西洲发现自己躺在一块浮木上，漂在茫茫大海之上，空中一轮明月皎皎，四外茫茫。

“这是哪？”李西洲喊道，“师姐！师姐！”

师姐和白姑娘去哪了？海，月亮，难道我已经离开了游玑宫？

李西洲摸着胸口，还有心跳，没有死，骷髅人到底对我们做了什么？

他祭出七星离火龙，驾着七条火龙飞了起来，想要看看这是个什么地方。但飞了半天，仍是一片苦海茫茫，不见边际。

无奈之下，李西洲回到这块浮木上，坐望星空，苦对愁海。

他冷静思量：“那群骷髅人受阵法所困，不能擅自离开骸骨湖，那他们自然也没办法将我们运出骸骨湖，那我们一定还在骸骨湖游玑宫。可师姐和白姑娘去哪了呢？既然我暂时平安无事，想必她们也性命无虞。”

李西洲叹了口气，躺下来，道：“真是苦海无边啊！”

他侧着脑袋，咦，这块木头上怎么会有字？

李西洲跳了起来，抚摸浮木上密密麻麻刻满的小字：“将梨核埋于坑，覆以土，灌以汤沃。俄而勾萌出，渐大，俄成树，枝叶扶苏；倏而花，倏而实，硕大芳馥，累累满树。”①

这是《聊斋志异·种梨》篇章的故事，讲的是一位道士在众目睽睽之下，利用梨核顷刻间幻化出满树大梨子。

李西洲继续往下读：“此乃幻术耳。一切众生，同在三界无明巨室，诸所为作，皆悉梦幻，无有真实……”②

接着往下便是幻术的修行之法。

“难道自己所处的这片大海也是幻术？那可也太真实了，这水这星空……”李西洲望着海面下的倒影，捞起一捧海水，清澈澄明。

他想起师父传授自己和挽罗小师妹修炼心法之前，曾幻化出一池的莲花，那莲花可以闻到清香，却不能采摘，一碰便成空，而眼前这海却是实实在在的，可见这幻术远胜师父的小幻术。

李西洲拿起浮木上一粒梨核，喃喃道：“天雪山上有骸骨湖，骸骨湖下有游玑宫，游玑宫里不仅有太极八卦阵，还有幻术，而我此时就在幻术里。这可真是令人目瞪口呆。要离开这，我就得打破幻术。可我道法低微，若想凭借自身之力破解幻术，难于上青天。干脆照着浮木上的记载之法，修习幻术，学会了兴许就可以逃脱困境。”

李西洲先将修习之法悉数记全，再站在天地之间，按照浮木上记载，“安体静心，慢气调神，临目内视。存西方太白星，在玉珰紫阙。次存北方辰星，在天中帝乡玄宫……”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白、苍、青、赤、黄五色光芒若有似无地汇聚在李西洲的眉鼻间，五色烟贯他全身，周身绚烂奇幻，遍体清香。

这修炼之法竟比《太清古经》更为迅速快捷！

如此修炼了大半天，李西洲觉得有些饿了，距离上一顿饭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游玑宫在山腹之中，也没个日换月移，算不出时辰变化。

他将梨核放进浮木上一抔土里，笑道：“看来是游玑宫仙人前辈让我特意来此学习幻术，还精心准备了练习之物，多谢啦！若我能变出一颗梨树，也不怕饿了。”

李西洲念心法，掐指诀，五道五色光芒从指间飞出，落在土上，俄而土里竟然长出了一条青绿的嫩芽。

他接着施法，却不奏效，嫩芽停止生长，没多久，嫩芽没了，仍是一粒干巴巴的梨核。

①《聊斋志异》

②《云笈七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