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马巧儿下了工回来，掀开帐篷的帘子，进来第一眼就看见花花床榻上鼓了个包，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花花在的时候不觉得，等她走了才发现，原来火头儿是那么的不好当！

谁都愿意在灶台上炒菜，不愿意去做砍柴、挑水，这样的重活儿。

为了公平，只好每人轮着做，无论是谁在轮到挑水、砍柴，都拉着一副驴脸，说话也是冷嘲热讽的，搞的伙房里整日乌烟瘴气。

有一次将她惹急了，狠狠的吼了她们两句，人才算消停点儿。

“不愿意在这儿干就滚蛋，看看别的伙房里的火头儿，会不会惯着你们这身臭毛病！”

这也不过就好了几天，随后气氛更是尴尬，谁和谁都不愿意说话，却也不愿意离开。

牛月亮此刻也睡醒了，睁开迷迷瞪瞪的眼睛，看着对着花花发呆的马巧儿，“你回来了！”

她伸了个懒腰，看着她空空如也的双手，有些不高兴的说：“今天回来的挺早的啊！”

她白天都没有吃什么东西，往常马巧儿下工之后都会带些吃食回来，现在她肚子饿的都瘪了，偏偏她今天什么都没带回来。

“早？”

马巧儿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今天下工比往常还要晚一些，看牛月亮盯着自己的手，便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气就不打一处来。

真是斗米恩，升米仇！

“嗯！”

牛月亮点点头，知道现在去哪儿都找不见吃食，就拿着身边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些冷水充饥。

水落到肚子里，带着肚子也冰凉，她打了个哆嗦，心中对马巧儿埋怨更深。

“嗤！”

马巧儿冷哼了一声，如今真是谁都能给她甩个脸子，她不大不小也算是个小头儿，他娘的，混的还不如普通士兵。

赚着种地的钱，操着贩盐的心！

“花花啊！”她不想理牛月亮，轻轻拍了拍被子，“你睡醒了吗？”

把被子捂这么严，很容易头晕的……她小心翼翼的拉开被子的一角，发现花花眼皮、鼻头通红，连枕头也湿了一半儿……这是怎么了？

“嗯！”花花睁开酸涩肿胀的眼皮，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我睡醒了！”

她告诉自己……哭吧！

反正回来的路上也哭了，没道理进了自己营帐，躺在自己被窝里还不能哭。

今天哭个够，明天开始……她就不哭了！

“我给你去打点儿热水回来吧！”马巧儿见她不想说，也就不问了。

如今这世道，谁的日子都不好过，谁心里都有那么一两道过不去的坎儿。

今天哭了，明天日子还得继续，即便她问了，即便花花答了，坎儿还是坎儿，该迈不过去，还是迈不过去。

“我自己去吧！”

花花缓慢的坐起身子，脑子里“嗡嗡”的，眼前一片模糊，头重脚轻的又要倒回去。

“欸！”马巧儿一把拉住她，“你还好吧！脸色这么难看，要不我陪你去一趟医帐吧！”

“今天……先不去了！”花花摇摇头，忍着头晕，扶着她站起来，“我们去打水吧！”

“你这样……不太好啊！”马巧儿满脸担心，这俩月花花去哪儿了？

原本壮的跟个小牛犊一般，劈柴、挑水，还有余力能帮忙剁菜，每天乐呵呵的，像个小太阳一般。

现在的她看起来好似害了一场大病，手软脚软、脸白如纸，眼睛看她的时候都有些飘忽。

“没事儿！”花花咬牙忍了忍，“到外面用冷水洗把脸，回来再喝些热水也就好了。”

她见马巧儿一脸不认同，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今天太晚了！你忙了一天也累了！

明天如果我还是不太好，你再陪我去医帐，该吃药，我就吃药，该休息，我就休息……好不好啊？我的马大姐！”

“真拿你没办法！”

马巧儿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听她说话心里就是妥帖，扶着她，拿着她们两个人的水壶往外走。

牛月亮有心想让她们带壶热水回来，但见花花几乎把整个身子都压到了马巧儿身上，难得识相的闭了嘴，小声的嘟喃，“真能装！”

水房安排在靠近河水的地方，距离大家的营帐有些远，她们一路沉默的往那边走，到了河边的时候，花花要松开马巧儿的手，却被死死的拉住了。

“我拉着你……”她扶着花花蹲下，“你就这么洗吧！”

她怕花花头晕一个猛子扎下去，现在已经是初夏的天儿，有些热了，可河水还是凉的。

女子本就畏寒，花花现在身子就不好，如果真掉下去了，只怕小病也会变大病的。

“马大姐还是一如既往的贴心，我要是个男子就好了，一定八抬大轿把你娶进门儿！”

花花半蹲下来，双手掬了一捧凉水往脸上泼，还将眼睛埋在冷水里，缓解了那里热辣辣的酸痛，舒服的长出一口气。

“你啊！”马巧儿伸手点了点她湿漉漉的额头，“……就这张巧嘴都能哄死个人儿！”

也难怪花花在的时候，那帮人都被治的服服的。

嘴上哄着，重活儿也不给她们干，如果有人酸，那干脆就调动一下岗位，让对方都体验一下，彼此的辛苦。

如果还觉得不公平，那就找别的火头儿，说换个人相互学习一下。

结果到了别的伙房干活的，恨不能当天就回来，来她们这伙房的，恨不能干脆就不走了。

之后，刺头儿被收拾的服服帖帖，再没人敢在花花面前耍花腔，手底下的活儿也干的又快又好。

看似简单，其实放在她身上挺难的！

她是个能干活儿的，嘴上却不愿意说什么，而且她也不像花花，与左右火头儿处的都不错，每天都挑水、劈柴也不喊累。

她们伙房是所有伙房中饭菜做的最好的，多是因为灶台的活儿是她和翠花把持着，如果换了下面的人，多半也做不好这大锅菜。

“这可是真心话啊！”花花拎着大壶里的开水，分别倒入她们带过来的小壶，“你看看，你做饭那么好吃，还特别会心疼人……我要是男子，就想娶你这样知冷知热，会疼人的媳妇儿！”

马巧儿无奈扶额，心说：你再喜欢有什么用啊？你也不是个男的！

水房里不止有她们，还有前来打水的男兵，花花眼角瞟了一眼身后有人往她这边看，便得意的对着马大姐眨了眨眼，惹得哭笑不得，伸手再次点了点她的额头，挽着她的手臂往回走，路上还骂了一句“鬼灵精！”。

花花冲着她无赖的笑了笑，随后垂下头，半遮了眼帘，盖住了里面藏不住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