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界先生表面周到的寒暄几番后便维持不住这假惺惺的客套了。
桃娘开始嘲笑龙吉一个掌管人类姻缘的不好好待在天上看姻缘簿下凡来干嘛,龙吉回击桃娘一个酿酒工不好好在自己那几亩桃林里研究怎么酿酒来人界凑什么热闹。
作为唯二的两位男先生,烛灼抱着他那把大刀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他长得很凶,所以即使面无表情也极具杀伤力,桃娘和龙吉不敢招惹他;老道士笑的露出一口豁牙,慈祥无比,桃娘和龙吉看了他一眼,似是想到了什么,默默移开了目光,将视线锁定在了小道士阿酒身上,阿酒长得白净,又很乖,说话软软糯糯的,所以总是很得长辈喜爱,连桃娘和龙吉也不能幸免,两人很快便被阿酒吸引去了目光,完全忘了吵架这茬,轮流着左一下右一下的掐着阿酒的脸蛋,将那原本白白净净的脸蛋捏出来红印子才肯罢手。
烛灼一脸凶神恶煞,一看就不爱说话;老道士来自人界,一看就不适合;桃娘孩子心性,疯起来恐怕比这群少年还管不住;所以最后主持大局,安排事宜等任务自然落在了龙吉身上,龙吉是天君义妹,身份尊贵,自从符元仙翁被削去神籍后便掌管人间姻缘,诸多事务靠她一女子处理,竟从未出过半分差错,由此可见,龙吉公主确有实力担此重任,显然其他几位也只打算来人界混混日子,所以丝毫不计较自己即将被他族安排。
龙吉先是对众人训导了一番,无非就是要团结一致,互帮互助,不生龌龊等人人都能倒背如流的话语,这些话家家都在说,不过也就是为了维持表面和平罢了,没几个人真的将它放在心里。
各界子弟听的烦了,但也不敢造次多言,恰巧桃娘也听烦了,她虽然表面上和龙吉多不和,但其实两人年轻时见过几面,私下也还算有些交集,知晓彼此皆为真性情,所以两人虽然时常嘴上不饶人,但交情也还算尚可,所以桃娘现下便搭上龙吉的肩膀,笑嘻嘻的让少年们明天再来听讲,美名其曰今天要好好休整一天,说完便揽着龙吉走了,还顺便掳走了一个阿酒,老道士连忙去追自家小徒弟,烛灼不紧不慢的跟在他们后面,留下了一干少年在烈日下相顾无言,由此可见,这些先生是多么的不靠谱。
棠珏想仰天长啸,没想到妖界来的竟然是桃娘,他小时候在桃林偷喝酒时可干过不少蠢事,而桃娘,一个励志于以别人的糗事来寻开心的老妖,凡是被她知道的秘密转瞬便会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料,所以,棠珏发誓不能让青媔同桃娘凑在一起,至于已经落入魔爪的阿酒,棠珏扼腕,痛心疾首:弃了吧……
众人终于不用再听训,对各位先生公然划水这件事也表示可以理解,毕竟这是双赢的局面嘛,棠珏简直笑的合不拢嘴了,心想自己还有机会游山玩水,青媔嫌弃他,他也不自找没趣,勾搭着暮景往前走,眉飞色舞的同暮景说人界有哪些地方好玩,什么美食可口,好像他去过尝过似的,其实不过是今早拿了本《攻略人间》翻了几页,还有从演竹那里听来的罢了,棠珏讲的很入戏,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暮景竟然也无半分抗拒,任由棠珏搂着肩往前走,将青媔完全忘在了身后,青媔嗤笑一声,所以到底谁来告诉她,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要知道暮景可是从不喜欢旁人碰他的。
枝柚看着自己主子落了单,急匆匆要往青媔旁边走,奈何陶源永远看不清形势,硬是要往她和青媔中间挤,青媔被挤到了一边,陶源看似很拽的往她这边看,实则眼睛一直在眨呀眨,不翻白眼的桃花眼亮晶晶的,像只摇着尾巴的小狗狗,青媔本来想收拾下这个眼睛长头顶上的臭小子一番的,但一想到这臭小子以前也没少帮着她偷偷开暮景的房门便决定放他一马。
青媔看了枝柚一眼,默默走到了一边,陶源立刻黏上了枝柚,枝柚虽然有些抗拒,但最终也没推开陶源,而是看向前方棠珏的背影,被陶源推着往前走了。
青媔在最后,感叹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小桃子和枝柚,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呀。
青媔多看了枝柚几眼,便低头专心走自己的路了。
其实枝柚虽然是她的婢女,但她对她也不是十分了解,枝柚是三年前被她捡到的,那时她不喜旁人跟着,惯常一个人跑到阆渊去招惹暮景,暮景不高兴她便能开心一整日,还记得那天她同暮景吵架,吵着吵着暮景就扑上来咬她,先是脖子,然后是嘴巴,青媔吓坏了,一动不敢动,要知道暮景自诩君子,以前可是无论她做出多么过分的事都不会和她动手的,直到嘴巴发麻,她开始喘不过气来,暮景才松开她,暮景轻轻笑了下,用手指抹去她唇边的银丝,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笨蛋,喘气呀。”
青媔涨红了一张脸,猛的推开暮景,拿起桌上的砚台便往暮景那边招呼,她将这当做了暮景的挑衅,二话不说就一掌挥向暮景,暮景舍不得伤了她,处处退让,最后遭殃的还是磬香阁和擅自放青媔进来的陶源。
青媔气极也羞极,一路往境渊狂奔,想着以后一定要找机会再同暮景打一架,让他知道知道她的厉害,便是在那个时候,青媔捡到了浑身是伤的枝柚,青媔将她带回境渊救治,哪知枝柚醒后什么也不肯多说,只说自己叫枝柚,是一只柳树妖,无处可去,请求青媔收留她,青媔觉得枝柚不像坏人,演竹和料峭又实在是良善,所以枝柚便被留了下来。
那段时日里青媔时常想到暮景,但苦于两人上次不欢而散,抹不开面子道歉,而且她只要想到暮景便开始发热,青媔觉得这样不好,她知道自己对暮景好像不太一样,但她向来与料峭演竹关系冷淡,不是不亲密,只是更多的是客气,缺少交流,所以也不好向料峭请教。
直到有一天她无意中看到演竹书房里那些从人界淘来的痴男怨女的话本子,才知晓那天她与暮景原来不是打架,那叫男欢女爱,那一刻,青媔才明了,原来她招惹暮景是喜欢暮景呀,而且已经喜欢了很多很多年……
想通的青媔一点儿也不含糊,雷厉风行的跑到阆渊去见暮景,哪成想那天陶源恰巧不在,没人给她开门,青媔在门外蹲了半天,暮景才从外面回来,他风尘仆仆,向来不染尘埃的双眸竟然染上了一抹倦色。
青媔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锤了锤蹲麻的腿便往暮景跟前跑,她还没将满心的欢喜告知心上人,便被他浇灭了眼里的星辰。
青媔还记得那时的暮景是如何将那些诛她心的话说出口的,他笑的很温柔,月光落了他满身,却落不进那双眼睛里,青媔抓着他衣袖的手慢慢松开,未说出口的爱意被掩埋在了夜风里。
当时暮景是怎么说的呢?
“漫漫人生,何其孤苦,寻欢作乐,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便是这一句人之常情,困住了少女满腔情意,遮掩了少年眼底的破败不堪……
此后青媔同暮景再未提及过此事,两人却开始终日厮混,成了这不谈感情只言风花雪月的不清不楚的肉体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