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推移，冲天火势烧无可烧，林火逐渐熄灭。烧黑的树干光秃秃的，如火的枫叶当真就随火去了。许是被烟子熏得久了，明华的眼眶微微发红，清澈的眼里倒映着死去的枫林，那是一片冒着热气的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火灭后的白烟盘旋着升空。明华站在黑色的废墟中，沉默着。

方圆十里原是安静的，现下却渐渐多了窃窃私语的人声。远处的目光纷纷聚齐在明华身上，谁都没有轻举妄动。

“……仙界的仙长终于走了！”

“是啊是啊，跟了这么多天又不动手，还不让我们动手。白瞎了许多好时机！”

“你小点声，别惊动了他。咱们可打不过神仙……”

“切，我就不信我们这么多人，能怎么……唔，嗯嗯……”好像是说话那人被捂了嘴，一下子没了下文。

“你没听那传闻吗？他一个人杀了至少五十万人！”

“……哇啊，呼……那现在怎么办？反正手里有那东西，”大概是被放开了，又开始放大话，“冲上去吧！这一路上我可是看到了不少道友出没，不乏名山大川的修仙世家、门派。”

“话是这么说，但……哎！”

“磨磨唧唧的，果然是个女人！你不上我要上了！”

一道人影冲过废墟，带起一片焦黑色的烟尘。有了一个领头者，数百个人影暴起，从四面八方扑向中间孤零零的神。那势头仿佛要将神生吞活剥，拆吃入腹。

明华袍袖一动，甩出一片黑色火海。红色莲花徐徐绽放，恍惚间让人以为看到了冥界黄泉路上摇曳的曼珠沙华。

最先冲出的人影躲闪不及，被火焰烧得满地打滚，他朝着身后大喊:“布雨啊！快布雨！”

跟在他身后，不得已冲出来的女同伴，手忙脚乱的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囊水来。她将水囊向空中抛去，灵力光束紧跟着击穿了水囊，晶莹的水撒漏出来，看上去就是普通的水而已。

“水生！雨来！降！”女子双手结印念咒，随着她一声暴喝，倾盆大雨轰然而下。火海很快就被浇灭了。

脱离险境的男子仰天狂笑:“天火又如何？只要买来这天河水，我看你还有什么法术使得出来！”

见花大价钱买来的天河水真的有效，女子一脸愁云尽去，不由也嘚瑟起来:“之前仙界帝君跟着你，我们不好动手。如今他走了，道友们！神灵受伤了，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大雨滂沱，冰冷的水珠毫不留情地打在明华身上，湿了他一头一脸，湿发黏在脸上，看上去无比狼狈。衣还未湿，水珠顺着褶皱滑落，一串一串滚入灰烬。可能是雨水太冷，明华的脸色略有些苍白，雨水纵横，刺激的他睁不开眼。睫毛轻颤，雨水的入侵让眼眶更红了些。

“云散，雨止。”他没有结印，没有灵力涌动，不过是轻轻吐了四个字。顷刻间，雨过天晴，他睁开通红的眼，雨水残留的痕迹仿佛泪水划过，微微闪光，“风来！”

狂风骤起，卷动湿透的灰烬，卷走他一身一脸的水气。三千青丝重又干爽起来，墨发飞扬，红衣蹁跹。

明华一步跨出，手中匕首抵住才从地上爬起来的男子。男子双目圆瞪，被脖子上突如其来的锋刃吓得惊呼出声，一旁女子手上法术都还没收，明华忽至惊得她魂不附体。

明华的眸子黑沉沉的，其中的愤怒与不屑是那样明显。他冷哼一声，匕首干脆利落地滑过二人咽喉，身子一动追着旁人去了，血花追不上他的衣角。

群起而攻来的各路修仙者被这反转一震，见势不好纷纷掉头逃跑。也有不甘心的人咬牙冲上来，要拼一把。

明华反握着匕首迎上来者长剑，“叮当”一声，剑断人亡。死不瞑目的人最后一眼，只看到明华冰冷的眼神。

慈悲的神灵摒弃了所有的柔软和良善，犯我神界者，虽小必诛！

迅速收割干净贪婪者的性命，明华面无表情的环视四周，选择撤退的人已经跑出去很远了。有人御剑而行，回头看着地上一个红点，心有余悸地抹了一把冷汗，直庆幸自己腿脚够快。

然而下一刻，红点被万千光芒掩盖。金色的光芒铺天盖地，仿佛世间又多出一个太阳。光芒如刺，耀目华彩一瞬息夺人性命。这一群跟了明华三个月的人，无一生还。

“光生热，热有火，火惧水……五行相生相克，光与水可生自然……”明华喃喃自语着，手中光华涌动，温暖而柔和的光芒照耀着天河水淋湿的土地。

绿芽破土而出，抽枝长叶，灰烬权作肥料，残余的生命气息都融入了土中。一年、十年、百年……时间加速流逝，但实际上只过了一盏茶时间，枫林便重新茂盛起来。

冬、春、夏、秋，枝干遒劲，叶由绿转红，风吹过，簌簌叶落。仿佛因崇明而起的火从未燃过，地上很快被落叶铺满，灰烬血迹尸首全然不见。

明华缓缓握拳，光芒减弱直至消失。收了这算是起死回生的术法，明华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阳光自缝隙间洒落在他身上，渲染出蒙蒙一层光晕，安静如斯。

许久，明华睁了眼，转身欲走。仿佛想起了什么，他向西而去的步伐一顿，回身走到林子边上。

战前，他将墨青衫送到林子边上，本以为距离够远，足够安全，但……凰火烧去了墨青衫的衣服和须发，孩童赤裸的身躯早已被枫叶遮盖，明华挥手扫落树叶，重新为他穿了衣服。

垂手默立片刻，明华又抓了一把光芒捏成小小光点，屈指将光点弹入墨青衫眉心，额间剑似的纹路亮了一亮又隐去了。

须发重生，黑亮如初，连带着孩子的面色也红润了不少。

盯着墨青衫胸前挂着的碎镯子，明华皱了眉。他拿起来反复看了几遍，也弹了粒光点融入进去，而后便好好放下了。最后挥袖设了个结界保护着墨青衫，明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西天之路，还是他一人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