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琰没想到皇宫内禁制如此多，等级如此森严。以前在边关大漠野惯了，哪里有那么多的规矩，弱肉强食就是规矩。那些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很多次静琰都在梦里回到那虽然经常漫天风沙，但有阿耶的地方。

在这宫里，奴隶只能着黑衣，不得出掖庭局。普通宫人只能着赭色衣服，不得随意进入妃嫔内院；宫官着青色，可以通报进入妃嫔内院；而妃嫔近身伺候的人可以着绿色，可以随意进出自家主子的宫殿，但进入其他宫中，也得通报。内侍太监服侍都相同，全为靛青色，只是腰间腰带不同。黑色腰带为普通太监，白色腰带为亲近太监，而掌事太监则可以在白色腰带上配饰品。太兴宫大总管宇一腰带为金玉腰带，其他总管为织金镶玉腰带。以此，但凡走错路，就会被禁军责问。

静琰好几次想去皇帝的甘露殿，还未走过横街，就被禁军拦住。要不是看在她年纪小，又会装可怜的份上，可能就被罚去掖庭局做苦力了。静琰也想偷他人衣物蒙混过关，奈何还有每日口令要记，很难蒙混过关。

夜间出门有小五跟着，倒也可以认路，但被禁军抓住就格杀勿论。他们出去一次之后，就不敢再尝试。小五倒是能够带着她飞一阵，但是太消耗灵力，时间又短，所以最终只能让小五夜晚飞出去查探地形。小五查探完，回来描述详情并且画下来，两人用了整整一月才把整个皇宫的地形和防卫图画出。

静琰看着一个月的辛苦成果，很是满意。他们所在的皇宫为太兴宫，位于京城的北方。共分为三个部分，东边为太子居住的东宫，现今太子未立，就暂且安置嫔妃和年幼的皇子宫女。西边是掖庭，掖庭北部为太仓，中间是掖庭局和宫女住的西苑，南部是内侍省。太仓是皇帝的私人钱库，由宇二总管在打理。小五试着进去查探，但差点被乱箭射死，看来皇帝极其重视此处，连飞鸟亦不得进。

负责洒扫庭除、饲花弄草、纺织刺绣、歌舞乐姬、烹菜制点的各类宫女居西苑，虽多是胡同街巷、大通铺，但也热闹有人气。小五说，那里人更真实些，也更有情有义。可怜的小五，每日在晚间在皇宫中游荡，道听途书了不少稀奇古怪之事、矫揉造作之人，对人类的认知又加深了不少。有时候小五飞回来后，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还一个劲儿的对她说：“小东西，以后你可以不要亲信男人说的话。千万不要信啊。”

西苑东边为掖庭局，那里是关押宫内犯罪宫女以及宫外罪犯被没籍的妻女，他们都在此服役，是宫内地位最低下的奴隶。“小东西，里面的人每日都在做苦力，那叫一个惨。我原以为动物间的弱肉强食就已算残忍，一度很瞧不起那些食肉的。现在看来，人类才是最恐怖的，同类相残一点也不手软。”听到这里，静琰内心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因为皇帝杀她全家，她杀皇帝报仇，不也是同类相残吗？小五看静琰脸色不对，知道自己话说重了，忙说道：“小东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天道自是如此。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是天道赋予的自然生存法则，所以我才选择修道，想要跳脱这生死轮回。”静琰似乎宽慰了些，对啊，她其实只想要阿耶活着，既然阿耶死了，那让他死的人为何还要活着？整个掖庭的南边是内侍省，这是内侍太监居住的地方。里面和宫女居住的地方建筑一般无二，只是环境差些，多了些赌坊。

这两地方之外的其他就是太兴宫的主体部分，也就是皇帝处理政务和日常起居以及妃嫔居住之地。整个太兴宫分为内廷和外朝。外朝从承天门开始，有太极殿、两仪殿，内廷为甘露殿，甘露殿之后便是横街，横街之后就皆是后宫嫔妃居住之所。

每月望朔两天在两仪殿朝会百官，而平时皇帝都在甘露殿西侧的延英殿召见大臣，所以那些大臣就需时刻待命，他们的办公地在两仪殿东西两侧的弘文馆、尚书省等。两仪殿、甘露殿守卫更是森严，这里由禁卫军中的羽林军守卫，甘露殿内围更是由千牛卫把守。

这三大殿中就只有太极殿守卫最为松懈，但也很难靠近。整个禁卫军军营在承天门之后的左后卫军营，还有一部分军队在北边的宣武门。小五一飞过横街，就能感觉到一股压制之力，可见有高人在此布下了大阵，小五只有飞到三百丈高空进行勘察。小五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终于看清楚了有大能从朱雀门开始，一直到三清殿，布下一个诛仙大阵，此阵终日运转，力量极强。以小五的修为，一旦靠近大阵就会被大阵所伤，还很有可能被布阵之人察觉。所以小五对于皇帝的日常起居并不能查探清楚，他到目前为止，他连皇帝后脑勺都没见过。

而后宫嫔妃居住之处，以太后的至萍宫、皇后的毓舒宫最为华丽，守卫最严，由羽林军把手，因为皇帝每月初一会来看望太后，每月也会与几日在皇后宫中留宿。但皇帝来时，也有大修者隐秘其中，左右千牛卫跟着。其他的妃嫔处由禁卫军其他四部人员轮流值守，虽未如羽林军般骁勇，但也是军纪严明，比边关军队的精英部队还强上几分。

把手中地图仔细看了一遍之后，最初完成地图的喜悦消失不见。静琰委屈的望着小五道：“小五，这是铜墙铁壁的皇宫么，怎么防护的滴水不漏。”

小五斜了她一眼，很不客气的指出她的错误认知：“不是滴水不漏，而是神佛勿进啊！反正以我俩这修为和功夫，要想行刺皇上应该在百步之外就被就地正法了。”

“果然是个怕死的皇帝。”生气，这种看不顺眼又干不掉他的感觉，真的让人难受。

小五同情的看了一眼静琰，“你可知道，古人有一句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今年才十一岁，皇帝今年二十一岁，我再教你些呼吸吐纳之术，保证你活的比他久。到时候熬都熬死他，你说是不是。”

静琰看着小五认真的表情，确认他不是在取笑自己后，仔细的思考了一阵。的确，按照现在的敌我力量悬殊来看，无异于鸡蛋碰石头，所以她长久谋划，然后攻其不备。两军交战，最忌讳的就是冒进。

她转头对小五说道：“嗯，你说的对，我要耐心等待。阿耶说过，大漠的狼可以守在兔子窝边三天三夜，任蚊虫叮咬也一定不动，待野兔一露头就冲出将其咬死。所以阿耶说，最厉害的头狼都是最善于等待的。”她可以等，而且是等很久。

“看来你阿耶教你的东西还挺多，不错不错，我是越来越想见他了。不过，你为何不让吴老板帮你？他去杀皇帝可以说是易如反掌。”小五其实一直也很好奇，为何吴老板要让这么小一女娃去做如此危险之事。很久以后，刘管家告诉他，吴老板是在历练永安当的接班人，因为人最难的不是练技，而是练心。

“因为将士杀敌要自己把头颅带回才是最高的荣誉。”静琰一直的愿望，就是成为像阿耶一样的将军，而要成为一名将军必须是一名优秀的将士。

“你有一位好阿耶，他把你教的很好。现在我宣布，这个仇不是你一个人的，是我们的。”小五现在终于能够理解小丫头为何一心要报仇，因为阿耶对她来说，太重要。

“嗯，小五，从明天开始，你有空就白天出去看看，仔细观察三大殿的换防时间。还有，从明天开始，你每天教我习武，我要先练好功夫，以后对付禁卫军。或者我能不能试试修行？能够练成吴老板一样报仇就容易多了。”静琰一脸期待。

小五差点没被这丫头逗笑，“丫头，你知道吴老板今年多少岁吗？如若传闻为真，他应该活了千年。你练一千年，你的皇帝仇人怕是都轮回转世好几回了。”

静琰被吴铭的年纪震惊了许久，然后回味了一下小五的话，那还是安心按照自己的方法来吧，她瞪了一眼小五，“你明日回永安当问问，这皇宫里修者的实力，看他们能不能提供什么帮助。”

第二日小五变趁夜回到了永安当，吴铭恰好也在等他。

“回来啦？皇宫生活怎么样，是不是乐不思蜀。”吴铭房中铺满了字画，最近他开始收集全国名家字画，他正在一一登记盖章。

小五飞到多宝阁上，免得碰坏吴老板的东西，这家伙，每隔一段时间便开始疯狂收东西，然后一一标记，跟个守财奴一样。小五看着这些字画，问道：“吴老板，您这又是什么兴趣爱好啊！”

“你个没有闲情逸致的傻子自然是不懂，这些东西留个几百年，那可都是无价之宝。”吴铭想着以后这些东西的价值，就更开心了。

“您现在府库中的金银比皇帝库中还多，更别提你那些奇怪的收藏，您一个修者，怎么那么爱财。”小五有些鄙视这个贪财的吴铭。鄙视归鄙视，小五没有忘记今天来的正事儿，“皇宫那地方还真配不上乐不思蜀这个词，我看来永安当比较适合这个词。不过小丫头在宫中表现很好，我真是小看她了，她像一个将军，沉着冷静。我们最近勘察了太兴宫，发现有高人在三大殿部署了诛仙镇，威力巨大，我根本不敢靠近。今日来问问，您可知这布阵之人来历？”

吴铭登记的手顿了顿，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我记得六年前，先帝跟前国师一尹来找过我，他怀疑师弟艾尹入魔。我本要跟随他一道去查看，但他突然应召随先帝亲征，此事就耽搁了。后来一日我感觉京城中有一股来路不明的能量聚集，也就是在太兴宫中，我查看了一番，应该就是他的师弟艾尹。不知他法力大增，且带着一股妖邪之气。一尹离世之后，天师道掌门对其进行了清剿，但那股力量没有消失，反而更盛。自新皇登基，太兴宫中就为天师道设置了道场，皇帝每年花重金以国礼供养天师道。你们看到的那个诛仙大阵应该出自天师道，而我猜测没错，正是艾尹。”

“吴老板，这样您不出手？”小五疑惑，这算是有违天道吧。

“世间事让世间人去解决吧，他们也没到我该过问的时候。”一群为了权力互相残杀的蠢货，没兴趣。

“有时候真的很烦所谓的正道，什么都得守着规矩、循着因果。凭什么那些修魔道的就可以肆意妄为。”小五虽跟随在吴铭身边修行正道，但他很多时候都很憋屈，凭什么正道之士得不到好报，而修邪道的却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以国礼相待。看来整个太兴宫是块硬骨头，他有些替小丫头难过。

此时，刘管家端着一碗松子和糖炒桃仁进来，笑着向小五说道：“小五，来，给你准备的松子。”

小五兴奋的从多宝阁上飞下，向刘管家道谢：“谢谢刘管家，还是你懂我！多谢多谢。”便撒开翅膀，狼吞虎咽起来。

刘管家笑着问，“四小姐在皇宫还习惯吗？有没有什么需要啊？我准备了些小菜，你待会儿记得给她带回去啊。”

“她好得很，十分想念你。每次都让我带东西，我是邮差吗？真是的。”小五真是服了，刘管家是有多想养女儿，宝贝得不行。

吴铭看向小五，这家伙和小丫头有一个共同点，心性秉正，但又忘性极大，只要一见到吃的，就会忘记自己刚刚想的问题。吴铭笑了笑，说道：“天道自有定法，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小五，你要记得，畏道之心不可丢。”

小五看向吴老板，他知道，吴老板怕自己道心不稳，“小五记住了，一定长存畏道之心。”

吴铭吃着糖炒桃仁，轻描淡写道：“你回去和小丫头说，我每月十五会去看她。”

“好嘞，那我就先回去了。”小五展翅飞向太兴宫，向静琰报告探听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