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嫔此时正倚靠在软垫上看书,她现在大着肚子,身体有些重,总是喜欢靠着或者躺着。静琰看她气色还好,想必这点熏香对她影响并不大。
“娘娘,奴婢扶您到里间去看书吧。今日为着冬至祭天之事,宫里都在薰衣,檀香味太浓了。太医说了,您不能用香。”霜儿说着就去搀扶李贵嫔,静琰也上前帮忙。
李贵嫔也不在意在哪里看书,便任由她们扶着自己。她轻抚孕肚,这里的小生命安好,她怎样都是可以的。
“明日江河是否也要带人去帮忙?”柔仪殿中各处事宜都是兰香和江河在操心,虽然他俩每天都来请示。但李贵嫔也犯懒,不想多问。所以明日柔仪殿中的人事安排,她也不甚清楚。
“娘娘,按照宇总管安排,我们柔仪殿这几日都只需派两人去太极殿帮忙便可。其他宫中可是只留了两人值守宫中,其他人全部被抽调走了。明日江河和兰香去伺候,我和静琰陪您参加太极殿晚宴。宇总管特意交代了,您的身子尤为尊贵,一点马虎不得,要是您不想去,在柔仪殿休息也可。您要是去太极殿,也可随时离席。他吩咐了,我们好生伺候您便是,其他的不用操心。”霜儿一脸得意,其他宫里的人被抽调过去,累得跟狗一样,哪有他们柔仪殿这么逍遥。
李贵嫔看她这样,只觉好笑,“霜儿,你来宫中都多久了,怎么还这么小孩儿性格,什么话都往外说。越是得宠的时候,越是要谨言慎行,知道了吗?”
“娘娘,您每次说她都这么轻声细语的,你看她这样子,像是要改的样子吗?”静琰瞪眼,“您啊,最惯她,难怪她长不大。”
霜儿更得意了,冲静琰吐舌头做鬼脸,“就惯着,就惯着,你吃醋啊!”
两人在李贵嫔身边又打闹起来,李贵嫔温柔看着她们笑。终于等两人累了,不打了,李贵嫔才缓缓开口,“你们啊,总是这么皮。明日去参加太极殿宫宴的衣服配饰都准备好了么?”
霜儿停下来,跑了一圈,有些喘,“娘娘,都准备妥当了。礼服是您有孕之初,皇上钦赐的吉服。配饰则是静琰这段时间帮您打造的芍药花珠钗、耳环,其余就听您的吩咐一切从简了。兰香说了,您在孕中,如此打扮既不失皇家颜面,又顾及龙胎安危。况且娘娘国色天香,即使这样也是艳压群芳。”
“娘娘,您看吧,要她改怕是猪都能上树了。”静琰见霜儿丝毫不长记性,这口气大的,就跟这宫里都是她最大一般。
霜儿不依,嘴巴撅得老高。
“好啦好啦,也难怪静琰说你,你这嘴啊,真该打。去把昨日我没有抄完的经拿过来,我今日继续抄些。此次祭天大典,我什么都帮不上忙,就多抄些经为皇上祈福。对了,明年的灯芯应该送来了吧。刚好昨夜下雪了,用雪水将灯芯泡上。”
霜儿知道这两人都是为自己好,她也不是没分寸,只是在柔仪殿,她一点都不怕而已。
“惹,霜儿知错了!我这就去把经书拿来。再去外面收些干净的雪,娘娘需要的雪我最了解了。”
不一会儿,静琰赶紧拿来灯芯,霜儿也收集了一瓷缸雪,两人将灯芯埋入雪中,这样泡上半月,再拿出来晒干,第二年便能用了,李贵嫔在一旁指挥。
忙得不亦乐乎的三人,没注意已经站在门口的司马桓。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司马桓好奇的开口,这主仆三人总是喜欢搞些新玩意儿。
三人均是一惊,赶紧行礼。司马桓也不让李贵嫔起身,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你还未告诉孤,你泡这灯芯作甚。”
“皇上,臣妾听说,冬至时节用雪水浸泡灯芯,来年点灯时,蚊虫见着此灯芯燃起的烛光,就不会往上扑了。所以,每年冬至日,我都会泡些。”
司马桓听了宠溺的一笑,“你这小傻瓜。”
说完伸手将李贵嫔揽入怀中,轻抚孕肚,“孤几日没来看你,今日得闲过来看一眼。看你还这么有闲情逸致,孤也就放心了。”
李贵嫔笑道:“皇上您这几日肯定都没有休息好,何苦还跑一趟。明日臣妾就能见到您了,您这样走一趟,多累啊,臣妾该心疼了。”
司马桓轻啄她脸庞,充满磁性的声音低声道,“能见你一眼,便不会觉得累了。孤没时间多坐了,得走了,你好生休息。”
霜儿和静琰才把茶端进来,就看到司马桓起身出门,她们又赶紧行礼送行。得,这茶是白泡了。正想开口抱怨一句的静琰被霜儿碰了碰胳膊,她顺着霜儿的示意的眼神看过去,李贵嫔一脸失落。
霜儿立马打起精神,笑着安慰道:“娘娘,皇上时刻都惦记您呢,这么忙的时候,都要来瞧您一眼他才放心呢。”
李贵嫔也配合一笑,“本宫知道,都知道。皇上这样,便已是情深义重了。只是,你们没有发现,这寝宫因着他一来就温暖几分,他一走,就变得好冷啊。”
静琰赶紧将暖炉往李贵嫔身边移,“娘娘,昨日都下雪了,肯定冷啊。来,奴婢再给您换个暖壶,您也别抄经了,小心再冻着。”
李贵嫔也听话的抱过暖壶,静琰将外间的小卧被拿过来披在她身上。整个皇宫都沉浸在忙碌紧张的气氛中,只有柔仪殿的人无所事事,逍遥自在。
十一月初七,冬至日,阴极阳升、万物生长。
天子司马桓率百官在邺城郊外举行祭天大典。此乃魏国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章,因为这是魏国统一天下之后第一次祭天,也是魏国历史重要的转折点。
寅时,司马桓和皇后的仪仗准时从皇宫出发。坐在宽大轿辇中的司马桓心绪难平,他感受着头顶旒冕的重量,眼前的珠子左右摇晃着,脑中无数画面也像这珠子一样,左右翻转着。
他是父皇的嫡长子,可是却没有得到过皇帝的疼爱。在他的记忆力,幼小的他身边只有母后。偶尔父皇来看他,也只是冰冷的眼神。最开始,他一直以为父皇贵为国君,本就如此。但,五皇弟司马行出生了,他见到了另一个父皇,一个眼神里都是温暖爱意的父皇。
母后总对自己说,父皇对自己要求严厉是因为自己是嫡长子,是以后的皇帝。可是,直到他十岁,父皇都不愿立他为太子。皇弟做什么都是对的,会叫父皇,他都要论功行赏。从小,他要什么父皇都给。而自己呢,永远都得不到父皇的夸赞,连宫里的宫女都敢欺负他这个大皇子。
终于,自己当上了太子,可是除了舅舅们,就只有皇叔清河王送来了贺礼。他拿着册封的圣旨,在宫里坐了一整夜。他对自己发誓,一定要成为一代帝王,一定要让父皇后悔,后悔看错了自己。
父皇,你看到了吗?你不曾做到的,我做到了。天命所归的天下共主,是我!司马桓!而不是您的五儿子,司马行。可是,你再也看不到了。
沉浸在自怨自艾中的司马桓被敲击窗棂的咚咚声拉回现实,收起自己的情绪,沉声道:“说!”
“皇上,国师已经到达祭坛,一切准备妥当。”宇一掀开轿辇窗帘,低声报告。
“嗯,他无碍就好,你让他安心准备。”
艾尹攻陷吴国之后,似乎遇到了麻烦,一直没有消息。为了不耽搁祭天大典,他已经让天师道长老从年轻一辈中选了一位代替艾尹主持大典。毕竟,近半年艾尹一直黑衣裹身,也没人能够分辨国师真假。
“前方传来消息,国师刚到,正在准备法器,应该不会耽误。国师他老人家为了此次大典,带了大弟子一路从吴国一路疾驰而归,其忠心日月可鉴啊。”
司马桓面色终于缓和了些,紧张到僵硬的面部也舒缓些,“孤明白,此次大一统,国师功不可没,孤会重赏。”
“皇上,老奴再给你添点香。还有一刻钟才能到呢!”宇一打开轿门,往香炉中新添了些香粉。
司马桓也没有阻止他,檀香的味道能够让他更加清醒些。
“皇后那边怎么样?”
“一切妥当,太后派了朵云跟着。她是宫里的老人了,往年祭祀都是她跟在太后身边,想必不会有问题。”
“那就好,你时刻注意着,今日万不可出任何差错。”
“遵旨!”
宇一从司马桓轿辇中退出,在他身边,小贵子牵着马一直跟着,见宇一过来,立马行礼。
“师父!”
“你小心守着,我去祭坛看看。你给我警醒着点儿,今日要是出什么事,你我担待不起。”
“惹,奴才一定万分小心伺候。”小贵子赶紧保证。说完他蹲下身子,让宇一踩着自己的后背上马。
宇一接过缰绳,策马往祭坛赶去。虽说艾尹做事一向谨慎,他无须操心,但此次情况特殊,他还是得先去确认,以保万无一失。为着今日祭天,他陪着皇上几日几夜都只睡一个时辰。从官员名单、守卫设置到晚宴地毯花色,都是皇上亲自定夺。如此劳心劳力,可不能出现任何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