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青欲雨,水澹澹生烟。
早起的露珠还未散尽,林间已然响起了鸟鸣,纷纷杂杂的,叫醒了一川云雾。
此时,杜泽安端着一只热气腾腾的海碗,猫腰蹲在梨儿阙的城墙之上,正探头探脑向垛口外张望。
自水泱泱,由北而来。
其经过闸口教化驯服之后,被分成两绺涌入了护城河,继而张开双臂轻轻地将梨儿阙主城抱在怀中。
而远处吊桥之上,则长着十几朵花蘑菇样子的帐篷,其间还有光着膀子的狼头人正在巡逻。他们也不嫌冷,有的竟然还在护城河里捉鱼,大呼小叫,乱糟糟的就像是一群豺狼。
还真是豺狼!
杜泽安嘬了一口面汤,回想起了先辈在领主之书中,对狼头人的记载:
【狼头人者,犬戎是也,物如其名,狼头而人身,拜色纯者为尊;性情凶残,极为记仇;其肉质柴老,难以下咽,枉费盐醢】
呃——
老前辈怎么连这种丑八怪都吃?
吃人家也算了,竟然还嫌弃肉质不好,浪费了佐料……
杜泽安稍愣,不小心就将海碗偏了一下,结果抖出来了不少面疙瘩,摔在地上,却痛在他心里。
这特么可是自己忙里偷闲薅了上千穗狗尾巴草,又是筛选,又是褪壳,累得眼睛冒金星,最后才做出来的这么点面食啊!
只要掉在地上不过五息,那就没事。
杜泽安犹自嘀咕,径直就将地上的面疙瘩给捡了起来,然后随手就塞到嘴里,嚼得满口生津。
此时,他心中则愤愤地想到:以后一定要开垦出望不到边的麦田,还要再盖间大磨坊,想吃炊饼就磨白面,想吃馒头就磨荞面,最后吃的时候还必须嚼一个再扔一个!
不过,闹归闹。
杜泽安深知细粮对人体吸收的重要性,此外还有对牙齿的保护作用,只不过,眼下自己小命只剩下了三天,其它的……也就无暇多顾。
所以杜泽安收拾了碗筷,然后瞥了眼刚才画在墙上的正字,便掩着身影,谨慎地撤回了大厅。他打算整顿一下装备,就趁着今天下雨,去校场的武库碰碰运气。
一柄弧月挺刃刀,一张两石左右的长梢弓,二十支尖棱破甲箭,还有一幅烤得漆黑的竹甲。
以上这些东西,就是杜泽安现在所有的装备了,除了弯刀是完成暗杀犬戎王子捡的,其它的都是杜泽安一个人从头到尾打造出来的。
所以他对这些装备很熟悉,因此轻而易举地就将箭矢装进了拇指上的射决中,这倒也省去了制作箭箙的麻烦。
杜泽安捆了绑腿之后,便挽上长梢弓,又将弯刀挂在左腰,继而他记了记屋内家具摆放的位置,最后才小心谨慎地钻出了大门。
刚踏进院子里,杜泽安便心有所感。
他抬头一看,就发现天空中的云彩有些怪异,细瞧之下,他才察觉是领主之书颁布任务了:
【任务:探索校场武库】
【奖励:灵石若干,匕首一只】
杜泽安很喜欢领主之书这种干净利落的风格,不废一言,不多一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其竹简本体的缘故,杜泽安总是觉得它有一种古书的高冷范。
此时,天阴雨来,能见度骤降。
杜泽安见此,赶紧往校场武库方向摸去,他凭借着刚才在城墙上观察到的人员流动轨迹,大致推演了各狼头人的活动范围。
吭哧践地,泥水蠕动。
十几个黑白相间的狼头人杂兵,拿着铲锹,正在墙角挖什么东西。他们扯下了一大片爬山虎,污水横流,搞得到处都是大如簸箕的坑洞。
你们这样乱挖,要是都能找到宝贝,那梨儿阙的上任领主也太傻了吧?
杜泽安在一箭之地外,就察觉到了这群土泥鳅。他对这些前来寻宝的探险者,早就是见怪不怪了,所以他鄙夷地吐了口唾沫,便钻进灌木丛打算绕开这些人。
“沧?啾衮嗒嘙洒!”
“勒们暱啾!”
这时,那些狼头人不知因为是挖累了,还是因为彼此分工不均,竟内讧吵了起来。除此之外,他们还在队伍里揪出了一个小矮子,拳打脚踢地骂个不停。
而那个小矮子,有些木讷,只是抱着头蹲在地上,就算嘴角被打得开裂,他都没哀嚎叫出声。
真可怜。
杜泽安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从那短促的爆破音之中,还是感受到了赤忱的爱意。
他一边在灌木丛里穿梭,一边感叹这小矮子真倒霉:提溜着小命就想在梨儿阙废墟中捡点宝贝儿,结果忙活半天,竟让狼头人给摘了果子。
不过他没被做成烤肉,倒也算命大。
而杜泽安既然是现任领主,那小矮子在梨儿阙寻宝,也就是在偷自己的东西,由此他对虽同为人族的小矮子,也没什么好感。
再说了,这十几个狼头人可没被魅惑,那战斗力可是满值。
……若为了救一个损害自己利益的陌生人,暴露行踪而赌上性命,怎么想都有点傻。于是杜泽安将廉价的同情心收了起来,遂迅速绕过这伙狼头人,遂潜入了下一条街道。
残砖断瓦,凋零破败。
硕大的廊柱经过上百年的风吹日晒,早已烂成朽木了,而其支撑的复道椽梁也瘫在了地面,瓦砾堆上长满了海碗粗的马桑树。
而枝繁叶茂的灌木丛内,只剩下雕花石墀头,它呆呆地望着天空,仿佛还沉浸在昔日的雕栏玉砌之中。
杜泽安将其看在心里,一言不发,不声不响地就接近了校场武库。
半年前,梨儿阙还没有这么多狼头人时,杜泽安为了烧炭,曾来过这里。只是那时没什么迫切的需求,他也没仔细勘察过校场武库。
此外,还有个原因。
那就是久无人居的情况下,这些门户大开的残垣断壁,看起来实在有些阴森,再加上,里面还藏着一只喜欢怪叫的人面夜鸮,所以杜泽安真的有点怵。
拇指翕张,射决灵动。
杜泽安熟练地抽出一只箭矢,搭在长梢弓弦上,然后碎步向校场辕门摸了过去。
远处有座高岗土堆,那里曾是点将台,用以日常训话和观礼,只不过现在人去楼空就长满了灌木,就连上面象征着军威浩荡的龙虎旗,也不见了踪影。
呼啦——
一阵扑翅之声,从灌木丛里飞出了三四团黑云。
杜泽安紧张,定睛一看,发现原来才是一群受惊的麻雀,它们被吓得在空中久久盘旋而不敢落地。
与空气斗智斗勇?
杜泽安感觉自己谨慎得有些过头了,他鄙弃地撇了撇嘴角,遂撤弓换刀,径直就穿过校场向武库大门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