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吴月起,自水东流。
经过三天夜以继日的努力,梨儿阙面貌大改,仅从城外光秃秃的地皮来看,就知道杜泽安花费了不少心思与人力。
为了贯彻落实坚壁清野的抵御方针,苏尼羊早被赶进城内,圈养起来,而割下的青草恰好就当了饲料。
至于陷坑的伪装,就是用芦苇草席盖的,上面还铺了一层细沙土,大致看起来与周遭无异。但这种芦苇陷坑大多只能用一次,因为只要有倒霉蛋中招,后面的人就很容易识破伪装,从而绕过陷阱。
所以众人又编排了几十张竹架板,然后做成翻板陷坑,专门摆在了芦苇陷阱的附近。
而专门用来对付猎犬的排水涵道,
王沈他们也挖出来了。
里面挂了不少腥气十足的竹鼠内脏充当诱饵,但王沈又担心猎犬会循半途退出去,就在入口安置一个类似断龙石的竹制机关。
它长得很像灌油用的漏斗,前面开口很大,而后面小。只要猎犬闻着味儿一钻进来,便摄于漏斗尾部的倒刺不敢再原路返回,从而也就困在了排水涵道之内。
其实说白了,这简陋的小装机关就是一个捉鱼用的竹回笼,只是加了倒刺,体型还大了不少而已。
这些工作不仅使众人累得直不起腰,同时也让后山鹿吴的竹林为之一空,光是制作竹矛与投枪,就用了上千根粗细不一的老竹竿。
经过此番摧残,
明年还能吃上嫩竹笋吗?
杜泽安低头瞧着手里的竹矛,心中默念,遂转头对正在排练阵型的青壮喊道:“你们都是吃过虎妖灵肉的男人了,怎么就拿不出一点儿狠劲?”
“大、大人,您又不教我们旷世武学~”王沈站在排头,被杜泽安吼得震耳欲聋,只见他抬袖一擦汗水,嗫嚅又道:“您尽让我们排队拿着竹竿这么乱戳,能干死狼头人么……”
“干不死?那我用竹竿戳你一下试试?站着别动!”
“……”
其实王沈就是雨夜初来,阴在墙根想戳杜泽安的那个小伙子,他本身会一点街头斗殴的流氓把式,由此才被选作排头,勉强当个竹矛小队的统领。
但他见杜泽安翻来覆去只教一个突刺的动作,而且还只能死板的站在队伍里,所以百般枯燥之下,不仅是王沈他本人,就连其他人也多少有点怨气。
“两军对垒,要得就是一鼓作气的冲劲儿!就算一根竹矛捅不死狼头人,但你身边还有众多伙伴,难道十根也捅不死吗?”
“狼头人也是肉眼凡胎,也是两个肩膀顶一个脑袋,不足为惧!”
杜泽安吼完之后,又拿着竹矛给这三十五名青壮示范了一遍标准动作:“我知道这突刺看起来很傻,但所谓旷世武学,也是这么一步步练出来的呀!”
而王沈见杜泽安不辞辛苦,反复示范,心里感觉有点对不住他一番厚望,便领头帮腔道:
“大人言之有理,毕竟大姑娘也要两三天之后才知道垫枕头呢,我们抓紧再练就是了。”
众人哄笑,
然后在王沈口令下继续巩固动作。
杜泽安本来对众人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怒气,但见其虽是抱怨,却也没一直偷懒耍滑,心里便不禁又平复了下来。
想来也是,众人前几天还只是挖土刨坑的农夫,资质庸庸之下,突然就被赶鸭子上架变成民兵,这肯定有些不适应。
誒,
说到底还是我这个领主当得不够好。
要是我悟透庆阳心法,突破成内境高手,哪还用得着这些升斗小民与残暴的狼头人拼命?直接长枪一挥,带着秦毅,就能将狼头人杀得落花流水!
杜泽安对此心驰神往之余,便叮嘱众人好生训练,晚上加餐,便转身准备去找丁锐。
然而他刚抬脚,还没走进大厅,季萍就伸头冒了出来:“大人,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大姑娘为啥要垫枕头?啊?”
“可能是大姑娘刺绣总要熬夜吧,坐那么久,自然想用枕头垫垫腰腿,疏通一下血脉。”杜泽安见季萍头上两只丫鬟垂在耳边,很是童真,但她又满脸好奇,便佯装不知随口敷衍道。
好在季萍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未作深究,然后她扳着手指汇报道:
“大人你让储备的糇糒已经安排妥当了,足够我们坚持小半个月;而过火木炭也收集了很多,大概有两三千斤;另外,梨园的水井也澄清了,随便可以用来淘米做饭。”
干粮可以随身携带,
其作用不言而喻。
若想修补工具,使用过火木炭不会产生太多的烟尘,也就不会暴露踪迹,而隐蔽的水井也能防止狼头人投毒。所以这些物资是用来应对狼头人袭击的最后措施——围城。
“季萍——”
“嗯?”
“……你,你带我去找丁子吧。”杜泽安沉吟半晌,终究还是没能把‘你害怕吗’说出口,因为他觉得这句话像是在临阵露怯,于是改口道。
季萍听后有些迟疑,突然感觉一向成熟稳重的杜泽安有点怪,但她又说不出其中缘由,便只好埋头带路。
刚入地堡,四下无人,而周围一片漆黑,她忽然抱住杜泽安:
“大人,我好害怕……”
“害怕什么?”杜泽安心中一惊。
“我昨夜梦见一只黑鸟!好吓人!它从西北而来,浑身上下都冒着一大股黑气,浓郁得都化不开,它两只空洞洞的眼窝!真的特别吓人!”
糟糕,洪生把英灵带走了,梨儿阙就没有镇压风水气运的神祇了,那荒芜之下,肯定又是什么魑魅魍魉来作祟了。
杜泽安听完,
一下就猜到了原由。
但他详细问了季萍好几次,都没能再听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这一来二去,他也没搞清楚这鸟究竟是何方妖孽。
于是杜泽安抚慰着季萍的小脑袋,让她不必担心,到晚上入寝时分再来书房找自己,说是有好办法对付这只怪鸟。
而季萍情绪得到释放之后,便牵着后者的衣衫,找到了正在蹲在地上的丁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