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有些东西就是科学无法解释的啊,你回忆一下你前段时间……”
我前段时间?我抬头看天,月色黯淡。
那天的月色与今天相似,过了十二点,我睡不着,就到厨房里给自己煮了包面,嘴里还念叨着:“先把水烧开,然后放面饼,再是香菇、胡萝卜丁,下一颗公鸡蛋,切一根火腿肠,最后撒上一小把葱花儿……”
“那是什么?”
“?”我愣了一下。谁在说话?我转身看了看身后,又打量了下四周。
厨房外的灯忽然亮了,“你在干什么?”我哥北川顶着湿湿的头发走出来。看来他是刚洗完澡。
“我饿了,煮面,你吃吗?”
“不了。”北川给自己倒了杯白水。
我将面摆到桌上,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一瓶肥宅水。
“你大晚上吃这么多不怕消化不了吗?”北川看着面里的小米椒,又看了一眼冒冷气的饮料问我。
“我是铁打的胃,不怕。”
“年轻人,夜宵还是少吃为好。”
“没事儿的,对了,哥,你刚才有问我‘那是什么’吗?”我吃了口面。
北川回忆:“没有啊,怎么了?”
我眨眼:“可能是我听错了。”
等我吃完面又看了会儿剧,就已经凌晨两点半,当我准备睡觉时,又出问题了。我刚关了灯跳上床,就听见“疼”!
窗帘被风吹起。
我四处摸吊灯的遥控器,刚才我把这东西丢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我的床上这么乱?粉色睡衣外套、疯狂的兔子束发带、圆珠笔、橙色耳塞、皱巴巴的卫衣、玫瑰味的身体乳、数据线、眼罩……
“叮咚!”手机亮屏,信息提示音响起。
我拿起手机打开手电筒继续找遥控器……
……
白杨看着我的脸色,得意的笑:“看吧,你怕了吧。”
“我那是那段时间没睡好,所以才有些幻听而已。”
“哦~幻听啊~那你做的那些梦又是什么意思?”
的确,我也做过很奇怪的梦!
在我的梦里,我能够看见一处很大很大的庭院,古风浓浓,琴音袅袅。
但更多时候,则是局限在一间屋子里。外屋进门首先看到的是种在周围的花儿,虽说不上花名,却是小巧精致。屋左侧有一个秋千架;屋右侧则是几株矮竹。从外屋进入里屋后,首先印入眼帘的是摆在正中间的大床,床上有帘障,直垂落地。这间屋子的主人是出于什么心态将本该规避的物件摆在这么显眼的位子的呢?屋内有书架,单是看着字画的数量,就知道屋主是位文雅之人。画所呈现的大多是花草树鸟,偏具文人画之风格,运笔的疾徐轻重,点线的疏密粗细所形成的特有的节奏和韵律都较为内敛。字则是小楷,方整扁宽,形态多变。靠窗的位子,有梳妆台,台面上摆放着女子所饰之物,旁边有未绣完的帕子,其中绽开一朵莲。
仿佛有一个女子的背影,她总是穿着素衣,时而眺望远方,时而默然落泪。我想看清她的模样,但终是没看清。
女子手持花瓣将其放入磨碗中,一片花瓣飘落……
等我醒来后,我竟然看到了自己的枕头上有一片花瓣。肯定与那个梦无关,肯定是我在外面时掉到我身上,花瓣就被我带回了家,带进了屋,这怎么可能与那个梦有关?难道还有虫洞互相传输东西不成?瞎扯!
……
白杨把我送到家以后,我莫名其妙的很烦,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他在路上聊到的话题有关。
“你不请我进去喝口水?”白杨看着我关门,急忙阻止我。
“自己买去。”我掰开他抠在门上的手指,一下把门关上。
感应灯忽然暗了,有人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啊~”我吓得汗毛竖起。
“你干嘛?”北川见我的反应,是不是过于夸张了?
“哥!!你大半夜不睡觉,还问我干嘛?你干嘛啊?”我晃着肩膀希望把竖起的汗毛抖落,这样我就可以不用刮毛了。
“你又喝酒?”我说话时,北川就闻到一股子酒味儿。
我背靠墙用右脚踩住左脚鞋跟把鞋脱了出来,又用左脚脚跟踩住右脚鞋跟把另外一只鞋脱了出来,然后两只鞋就被我踩扁了。有些事情,明明可以用手解决,但我偏偏就不想用手解决。
“你看看你。”北川无奈的摇摇头,将我的鞋放入鞋柜中。
“好想吃饺子。”我一下躺在沙发上。
“我去给你煮。”北川朝厨房走去。
“真是我的好哥哥,我最爱你了。”我抛了个电眼给北川。
“你小声点儿,妈在睡觉。”北川卷起衣袖。
“妈回来了?什么时候?”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
我爸,时常出差,一个月里也见不到几次面。我妈,自从我读了大学之后就隔三差五出去旅行。我对我爸说他这么忙会失去我妈的,我爸回答说他到了这把年纪能失去的东西越来越少了,不缺我妈一个。我跟我妈说我爸会不会以出差为理由在外面瞎搞,我妈回答说我爸除了有一点点小钱之外,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了。可能我爸不知道,女人四十几也能活得很漂亮,很潇洒;可能我妈不知道,男人只要口袋里有钱,还怕缺什么吗?
“今天下午。”北川将饺子下锅后开始调蘸料。
“她这次又去哪玩儿了?”
“c都看大熊猫,又去了什么网红打卡圣地拍照。”
“真是……好幸福,我也想这么玩。”
“你没洗手吧。”北川将饺子端过来。
“我懒得动。”
北川拿出一包湿巾纸:“你到底能懒到什么程度?”
我看着那一盘很凄惨的白饺子:“你倒是给我煎一下啊,我喜欢焦黄的那种,不喜欢长得这么素净的。”
北川抓住我的手用湿纸巾擦了擦:“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还挑。”
“哥。”
“嗯?”
“要不,你喂我?”
北川起身走开了。
我撇嘴。
他又折了回来喂了个饺子给我:“快吃,吃了去睡觉。”
“谢谢我的好哥哥。”北川他就是心软。
当我到阳台去关落地窗时,夜就像孵化出的饕餮,吞噬白昼,躲在暗处生出几点路灯下的光,待行人路过,抓走了他们的影。
一个身着黑衣的大男孩停在那儿,他的影子仿佛破土的恶鬼,张牙舞爪,大男孩将它连根拔起,它尖叫一声……
我浑身一个哆嗦。
他忽然转头朝我看来,是煞白的脸、没有五官的脸!
我后退一步,他将手中的影猛的朝我丢来,迎面如同暴雪刮风,我护眼,脸一阵生疼。
“嗨。”
我放下手,再睁眼时,竟有人蹲在阳台边,如同小狗一般,但他确实是个人。白净的脸,温柔的五官,暖暖的笑,背着月光,却比月美。他是——韩杉。
“你怎么在这儿?”我问他。
他不说话,站起身,风从他的背后吹来,扬起他的发,扬起他的衣角,周围的路灯不知什么时候全灭了,世界,只剩下他是光。
他朝我伸手,这是一双抚过漫山遍野、夏雨秋叶、碧水蓝天的手,不似春光,更似冬雪。
我没有回应他。
风大了。
他依旧笑,不是钟表的器械般,而是虹光,不知是刚出现,还是即将消逝。
他后退一步,可知,身后虽是数米,却足以夺走他的温度。
我向下望,他先沉没于空气的海洋,又忽的向上窜,轻的像枫叶。
他漂浮在半空中,再次邀请我。
我犹豫。
“相信我。”他的声音同空谷里传来了柳絮。
我伸出手,像他一样,飞起。
他握住我的手,只是冰凉。
永夜被时间捆绑,跨过梦就是白天。我们穿过残甲兵灭的战场,浓烟四起的高原,血流成河的城池,啼叫嘤哭的街道,最后,落于蓝天之上,从裂缝中,窥探缝隙之外,黛色的山丘,碧色的溪流,粉白的桃林,湛蓝的湖面……
“那是什么?”我问。
韩杉回答:“那是你的世界。”
“我们在哪儿?”
“我的故事里。”
“你的故事?”
“我需要你。”
“为什么?”我看见他向我道别,我从缝隙中穿过,化成一滴泪,湿了谁的眼。
“白兮……”有人唤我。
陌生人,他一身污血泥垢,虽还未到弱冠之年,眉宇间已有掩藏不了的锋芒。
“别过来。”我捡起地上的一把短刀指向他。
“我是贺司渊。”他双目通红,是哭过,又是一夜未眠。
我此时只是儿童的身躯,瘦小的连小鸡小鸭也能欺负我。
“我让你别过来。”我脚下踩到一根木棍,打滑之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的短刀却不敢松手。
“我不过去,你小心些。”贺司渊怕我受伤,又问我:“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知道我会在这儿。
“哈!”他扶头,“肯定是我又做梦了,不过没关系,能见到你已经很好了。”他笑,脸上还有未褪去的稚气。
我见周围都是土房子,心想这地方真穷。
“你随我来,放心,这里是我的梦,我不会伤害你,你也不会受伤,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他在前面带路。
这人说的话就不对,想用好吃的诱拐儿童?我虽不愿意,但我更怕这里会有狼出没,虽然有时候人心比狼心更黑。但我还是决定跟在他身后。
“这里是楼兹,云都的边境,从这里过去,就可以到枫都的温佳。我对这里可熟悉了,你爹年轻的时候也在这里生活过,行军打仗,楼兹是最佳的锻炼场所。我这里有干净的衣物,你洗完澡可以换上,我先去给你打水。”他喋喋不休的说着。
我没有说我要洗澡,低头时,发现自己脏的与他不相上下。
他走到屋外的井边,井边有水缸,他对我说:“你帮我舀些水,我先洗个脸。”
我拿起葫芦瓢,水在这黄土为背景的环境中,是唯一好看的东西。
他双手接水往脸上抹,不一会儿,整个人白了一圈。抬眸间,是他有弧度的下颚线,我想我真是疯了,竟一眼,却觉得这水比他稍逊一筹。
他左右晃脑袋,有水珠溅到我的脸上。
我不高兴,他却笑了。
这里洗澡的工具,就是个大木桶,没有沐浴露,没有香皂,什么也没有,我也只能凑合着洗。从屋里出来后,贺司渊也已换了身衣服。他穿着棉麻长衫,简单的系了个腰带,此时正在和几个人聊天。
“这是谁?”有人问他。
贺司渊看向我。
“你的小娘子?”
“去。”他让那人走开,又一把抱起我让我坐在高处。
我这才看清他的脸,有了它,或许可以出入达官贵胄之家,皇宫城墙也会为他往地下再埋一丈,春去秋来,只想让他快些长大,却又舍不得催他光阴如梭,白了头发。虽夸张,但并无不妥。
贺司渊拿出一小块棉布搭在我头上,先是帮我的裤腿与袖子卷起,说道:“抱歉,这是我最小的衣服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道歉,我只想吃饭。
他帮我擦干头发,我没什么情绪,路过的人反而比我兴奋。
“司渊,晚饭。”有人拿着一个小竹筐过来。
我朝他拍拍手。
那人先是看我一眼,再是看贺司渊一眼。
贺司渊说:“给她吧。”
我接过竹筐,里面有三个烙饼,我连着吃了两个半,还有半个塞进他嘴里了。
“我要喝水。”我将带油的手放在他身上擦了擦。
他无奈的笑,带着我去洗手,之后给我倒了杯水。
“我是你的小娘子?”我喝到一半忽然问他。
他不拘束,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我不同意。”我朝外走去。
贺司渊:“你为什么不同意。”
“我不喜欢你。”
“我喜欢你。”
“那我也不喜欢你。”
“我会让你喜欢上我。”
“不可能。”
“一会儿你就会喜欢我。”他带着我走到一处高高的土坡上,坐在土坡边,能看见近处的黄土,远处的黄土,再远,还是黄土。
夜降临,大地没了色调,只有满天的星守望着天空。沉睡的射手朝轩辕十四进攻,狮子与游鱼成了玩伴。
远处有动物的嚎叫,它们本是这里的统治者,现在被人类统治。
我想应该是水瓶被处女打翻,从星星中淌过浅蓝的舟、紫红的蕊、橘黄的海、樱粉的梦……它们泛着光,是否有荡船从这里经过,欸桨浮了半宿,我倒想问问它们,为什么将光借给了贺司渊的眸。
“现在你喜欢我吗?”
我点头:“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