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贺司渊在房中与不一商量着什么。
不一给贺司渊研磨:“将军,真的就这样放了那群海盗了吗?”
贺司渊在看了一眼桌上的笔,说:“他们把贡品拿了回来,也没有伤害白兮,而且,白兮看起来与他们关系不错,就……注意他们的动向,最好能够,找到他们的老巢。”
“将军,夫人说,那五箱装钱的箱子里,有两箱是贡品,另外三箱,是夫人自己的钱。”
“这种话,你信吗?”
“自然不信。”
“谁也不知道当初有多少箱贡品,而且,那群海盗,为什么会把劫走的钱又给白兮呢?”贺司渊想不明白,海盗们明明是为了钱,现在又不要钱,真的是因为海盗们不想与他贺司渊起争执吗?
只是,有些事情,他人觉得理所当然,有些人,却又困惑许久。
就像贺司渊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以劫财为目的,却不贪财的海盗。
不一将贺司渊写好的字条递到百里鸟脚边,百里鸟抓住字条飞了出去。
翌日。
当我出房间时,刚好看见贺司渊,他的额头上,一块乌青,昨天在水里被我踢的。
我的嘴角,破了皮,昨天在水里,被他……
不想见到他,于是我又折回屋里。
午饭时,我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准确来说,是一个妇人的声音。
妇人帮我把菜摆好后,我叫住她,问:“大娘,昨天我上船时,身上是湿的,我那衣服……”
妇人回答:“夫人,老奴帮您把衣服换下之后,也不知道您还要不要那衣服,便先留了下来,您要的话,老奴这就去取。”
“不用了。”看来,我的衣服,不是贺司渊换的,那就好。
接下来的日子,我就尽量把贺司渊当透明人。
而我离开云都的这段时间,云都城中也发生了几件事儿,无关轻重。
石富平的女儿,出嫁了,嫁的,自然不是王毅千的外甥。
**师,自从在将军府上遇到了意外,闭关了一段时间,出关后,人们发现,**师手中的那根法杖,换模样了。本来法杖的顶部镶着一颗红宝石,法杖本身也因为时间久远,显得陈旧。这一次的新法杖,雕刻更为精细,而法杖顶部,竟然换成了帕拉伊巴蓝碧玺。
将军府,听闻府上的月儿姑娘,终于要嫁给贺将军了,只要是云都城的富贵人家,都收到了请帖。大家都没有想到,贺将军娶一个妾,竟然弄得这么大的阵仗。
还有城里著名的雕玉师傅,收了个徒弟,这玉雕师傅姓赵,大家都喊他为赵师傅,他徒弟,名叫张前程。这位师傅是个老实本分的人,雕玉技术也是一流,只可惜,他膝下只有一女,而雕玉这手艺,自然是传男不传女,要是传给女儿,女儿以后一嫁出去,那便是男方家里的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手艺,若是让女儿传给了男方家,那还得了。于是,这个雕玉师傅,便收了一个徒弟。这收徒弟可是件大事儿,首先,他要看这小子诚意够不够,便让这张前程每天来回走几十里的路替他去城外买一碗酱油,这酱油,必须用碗装,而且,只能是一碗,一滴也不许漏,端回来之后,这赵师傅会先尝尝那酱油,要是稀了,那就是张前程冲了水,要是味儿不对,那就是张前程不是在赵师傅指定的那家买的酱油。并且,这赵师傅,还会偷偷向大家伙儿打听,这个张前程在途中有没有偷懒。赵师傅收徒弟认真的这把劲,可一点儿也看不出他是个老实人。那个张前程也是一根筋,来回几十里的路,他除了在打酱油的地儿休息一会儿,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走。这酱油打了十几天之后,张前程的脚底,已磨破了大洞,又是流血又是结痂又是化脓,幸好天还不是特别热,否则,这双脚,估计得烂。本来以为这样就好了,没想到,赵师傅又改让张前程切萝卜,这萝卜,可不是像平时家里炒菜似的切,而是要一整片的薄,拿起来,那得是如蝉翼啊,这回,既锻炼手,也锻炼眼。张前程呢,也吃得消,就这么一直和赵师傅磨着。终于,赵师傅肯定了这小子的耐力与心细,决定收他为徒。
另外的,就是城里死了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就是一个经商的老板,名叫潘志,据说是中毒而死,在本地也没什么亲戚,就草草的葬了。
当我从船上下来时,我忽然想起来我离开云都那天,小山说要教我功夫,他送我的两本书我也没拿走,还真被他说中了,我还会去找他的。
“发什么呆。”贺司渊拉着我往前面走。
王启松摸摸肩上猴子的背,说:“猴子,脚踏实地的感觉,可真好啊。”
我问王启松:“你决定去哪儿了吗?”
王启松活动手臂:“走到哪儿算哪儿。”
我抓住不一摸他的胸口。
“夫……夫人,您这是做什么的?”不一看着贺司渊的脸色,想要推开我。
“你有没有钱啊?”我问不一。
“在……在袖子里。”不一不停的往后退。
“快拿出来啊。”这个不一,慢吞吞的。
不一将钱袋递给我,我把钱袋递给王启松:“这些钱,你留着吧,毕竟出门在外,得有点儿钱傍身。”
王启松也不客气:“那就多谢了,我们在此别过。哦,对了……”王启松给了我一小瓶药水:“这个,给那个臭小子,早晚一次,每次三滴,兑水喝就行。”
我看着还在船上不肯下来的姜晟厉,元宝实在没办法就把姜晟厉扛在肩上。“好,我记住了。”
“那就后会有期。”王启松大摇大摆的穿过人群。
姜晟厉拍元宝的屁股:“你把我放下来,快放我下来。”
这就样,这么久的自由生活,到这儿,就算结束了。
人群攘攘。
我坐在马车中,一脸的生无可恋。
“陪在本将军身边,就让你如此难受?”贺司渊测过头问我。
我已经好多天没有跟他说话了,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不会理他的。
“那晚在阁楼中,的确是本将军的错,本将军不该那么吓你。”
呵,他吓我何止一次两次啊。
“还有在海里时,本将军也不该把你往水里拉……”
我捂住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你究竟要怎样,才能不生本将军的气?”
我白兮,可是个有骨气的人。
“停车。”我喊。
“夫人,您这是……”不一看着我冲下马车。
我直接走进传风阁中。
贺司渊从马车中下来,对不一说:“让她散散心也好,就别拦着她了。”
我穿过人群,将自己头上的发钗丢掉,扯下自己的腰带扎高马尾。
一个白色的身影闪过。
我脱掉自己的外衣一甩,外衣飘到一个卖布料的摊贩头上,我顺手拿了顶帽子放在指上旋转,转角戴在自己头上。
“人呢?”不一在人群中并未看见自家夫人。
“找。”贺司渊闭眼,语气中有怒意。
“想抓我,哼。”我今早换衣服时就在里面套了件男装,现在,去万花楼逛逛。
惜春楼直通传风阁,中间只隔着天桥。
听元宝说,姜晟厉最喜欢来的地方,就是这儿了。
“公子,里边请。”有女人正在拉客。
“呦,公子面生啊。”一个妈妈拉着我往里走。
白影跟在我身后。
“你们这儿,最好的姑娘,长什么样啊?”我问那妈妈。
“公子好奇啊,不过,好姑娘都忙。”
“我有一个胞生妹妹,同我长得一模一样,你觉得怎么样?”我说完,妈妈才仔细的看向我的脸。
妈妈说:“公子相貌堂堂,若是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那也差不到哪儿。怎么,公子问此番话的用意是……”
“她只是说笑的。”白衣男子走上前来于我身旁站定。
我侧头看去,先是看见对方的胸膛,再是抬眸,竟是小山。
“小山。”我还是第一次见他穿黑衣以外的衣裳。
“你回来了。”小山浅笑。
“是啊,刚回来。”我下意识朝身后和楼下看去,不一他正带着人找我呢。
“需要我帮忙吗?”小山问。
“嗯?”
小山带着我从楼上飞下,简直比坐过山车还刺激。
我猜测我身体的原主不选择贺司渊,而选择小山,是有一定原因的。
我与小山只接触过几次,但每次他的出现,都让我特别心安。原主是个喜欢练字,心静,而小山深居竹林,喜静,他们两人,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贺司渊,就是拆散这两人的罪魁祸首。
脚尖落地,我还意犹未尽。
“小山,再带我飞一次。”我说。
小山没有回答。
他揽住我腰的力气加重,我感觉身子一轻。
传风阁中,小西趴在窗边,看见一对人影。
小西对正在梳妆的朱砂说:“砂姐姐,我要是也会轻功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无忧无虑。”
“傻瓜。”朱砂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知道是在说小西,还是在说她自己。
我与小山站在蹬道上。
我拿着手中的柳条跟着小山走下桥。
“小山,你经常一个人吗?”我问他。
“嗯。”
“这里的柳树还挺多。”
“嗯。”
“小山,我们私奔吧。”
小山止步。
我看着他转身面向我。
他站在比我矮两级的台阶上,我刚好能与他平视。
我认真道:“我是说真的,反正我不想回将军府,你也喜欢白兮……哦,是喜欢我,我也挺喜欢你的,不如我们私奔吧。”
透过小山的半脸面具,我看出了他眼神中的动容,他,是真的喜欢白兮。
虽然我没有以爱情的形式喜欢过谁,但是我知道,喜欢一个人,眼神是不一样的。
小山伸手覆在我的脸上。
我感觉到他的指腹在我的脸上摩擦了一下。
估计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带着我来到一处村落中。
这个村名叫寒家村,村子里的人都是一些流民,或者是无父无母的孩童,还有的便是老无所依的孤寡老人。
大家都是不相识的人,互不了解对方,但大家,还是这样凑成了一户一户的人家。
人们似乎对小山的到来并不意外,相比较而言,我倒成了他们观察的对象。
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跑到我跟前问我:“你也是没有亲人,没有家的人吗?”
“我……”我该怎么回答?
“你可以当我的哥哥吗?我父亲也想要一个儿子。”这像极了以前说的玩笑话。
从前,一个家庭的头胎是个女孩的话,女孩在成长的过程中总是希望父母能给自己生个哥哥,因为看见别人家的女孩子有哥哥,总是很羡慕。
在这个寒家村,小孩子说出这样的话,反而让人很暖心。
“她是我的朋友,你们可以叫她……兮兮姐姐,我只是带她过来玩儿的。”小山对小姑娘说。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跟我来。”小姑娘牵起我的手。
在大老远,我就听见欢笑声。
有跷跷板,但是并不是坐的跷跷板,而是整个人站在上面的那种。在对方落下的同时,自己就会被弹起来,就像——飞的感觉。
“我想试试。”我看向小山。
小山觉得白兮两眼闪着动人的光。
有几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姑娘小子招呼我:“过来跟我们一起玩儿啊。”
我迫不及待的站到跷跷板的一边。
站在跷跷板中间的少年问我准备好了没有。
我点头。
他从跷跷板中间跳到另外一边。
我整个人朝上空飞了起来,仿佛要抓到天上的云。
“哈哈哈,哈哈哈,这也太好玩儿了吧。”我高兴。
小山看见村长朝自己走来。
“来啦。”村长拍拍小山的肩。
“嗯。”小山将背在自己身后的手垂直放在身子两侧朝村长微微鞠了一躬。
“最近怎么样?看你瘦了啊,是不是没有还好吃饭。”村长不叫村长,大家都习惯叫他老兵。叫他老兵并不是因为他当过兵,而是因为他名字里就有个兵字,加上他年轻时救过几个差点冻死在雪地里的士兵,所以就自称为老兵,一个“老”字,也显得亲切些。老兵满头白发,牙齿也掉了几颗,皮肤黝黑,眉心处张着一颗美人痣。他手中抓着一把拐杖,双手干枯,指节较大,老茧遍布,有些指头的指甲也脱落了半片,这些,都是年轻时候干活留下的。
“是想您了,所以今日来看您,为的是能多吃下几口饭。”
“那就留下来吃午饭。”老兵喊自己的孙子:“狗七,去让你娘中午多做两个菜,再让你爹准备些酒。”
在一边叠石头的五岁男娃应声:“好嘞。”
“我有个朋友。”小山说。
“早就看见了,这么多年来,你还是头一次带朋友进村啊。”
“因为信得过。”小山看着白兮。
“你让孩子们叫她姐姐,她怎么一身男装?你让人家这么穿的?”
小山笑:“不是,是她自己这么穿的,她要穿什么,我总不好多问吧。”
“那就好,要是你这么要求人家,估计她下次都不敢再来了。”
“哪里会。”
我玩了跷跷板,又有人带着我到溪边抓鱼。
一个比我小两岁的女孩,竟然徒手就抓了条鱼。
我学着他们的模样,脱掉鞋卷起裤腿下水,手中拿着削尖的木棍。
好像是因为折射还是什么的,捕鱼得朝看到的鱼再往下一段距离刺鱼才行。
也只有我这么蠢的人,刺鱼能刺到自己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