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兮,都怪你,要不是你私自花本姑娘的钱,我就可以去租辆车,坐车回去,哪里还用得着走路啊?我这脚可不是用来走路的……”
月儿的脚长起来不是用来走路的,作用应该和广场中精美的雕像差不多。
发现自己说话不够严谨,月儿反驳自己:“我这脚可不是用来走这么多路的,你也不想想平日本姑娘在府里,那都是坐在小抬椅上的,就是怕走多了腿疼,不像你这么糙。哎,瞧我现在这样……”月儿身上的裙子破了,也脏。“那个绑架我的人,难道知道我是将军府的二夫人,所以想用我威胁将军,捞点儿钱花?还有那个讨厌的青衫子,竟然想让本姑娘陪她扫地,本姑娘连扫帚都没碰过,扫什么地,他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也配吗……”
如果暗算月儿的车夫单纯是为了钱,倒还好些,重点是,那车夫脚上的鞋,与姜晟厉是同一种。有人屡次想抓月儿,月儿得罪了谁?还是,贺司渊得罪了谁?
我与月儿走在河边。
河岸栽种着柳树,芳草鲜美。
有渔夫架着竹筏,竹筏上站着几只鸬鹚。鸬鹚会捕鱼,渔夫在放鸬鹚下水捕鱼之前,在鸬鹚的脖子上系上一个活结,避免鸬鹚把鱼吞进肚里。
水缓缓地流动着,就像天上的云,慢慢地飘着。
渔夫唱着歌,与其说是歌,不如说是与鸬鹚的交流,他们会拿竹竿敲击竹筏边缘,像是某种不成文的沟通方式。
鸬鹚入水后,两只掌快速的划水,羽紧紧贴在身子两侧,鱼儿们摇着尾巴,悠闲的吐着泡泡,却不知天敌来临。鸬鹚嘴巴一张,鱼儿就被带到了前者喉中,鸬鹚们以胜利者的姿态冲出水面,黑色的翅挂着水珠,水珠本就不留恋鸬鹚,又调皮的落回河里。
鸬鹚飞到竹筏上。
渔夫会从鸬鹚嘴中将捕到的鱼丢进鱼筐中。传说,鸬鹚能记住自己捕过几条鱼,当它们数到第七条鱼时,就不下水了,要的,就是渔夫的奖励。若是渔夫不给奖励,它们也会罢工。这时,渔夫就给它们吃小虾什么的,算是犒劳它们。
渔夫笑,鸬鹚叫。
“我们还要走多久啊?我走不动了……”月儿的身体或许被灌了铅。
这再好的美景也敌不过左耳进右耳出的废话,我不耐烦:“你要是再叨叨,我就把你丢到河里。”
“河?”月儿面容失色。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月儿娇惯的很,可能是贺司渊太宠着她了,不过,我就这么说说,这种平实的语言,都能把她吓成这样。
“河里有人。”月儿推我。
“我当然知道河里有人。”
月儿重心向下,躲在我身后:“我是说,有人浮在水面上,好像是,死人!”
我眯眼去看,河面上的确有个呈仰卧形的人,她头面后仰,两手、两脚都向前伸出。
鸬鹚像是看见了什么吓人的东西,本来还乖乖的排成一排站在竹筏之上,现在却乱成一团。
渔夫前去捞人。
我握紧拳头,脑中回忆着溺水急救知识。
“不会真死了吧?”月儿看到渔夫把那个女人平放在岸边,不禁向后缩了两步。
“还活着吗?”有人问渔夫。
“没气儿了。”渔夫刚起身,就看见一个姑娘蹲下。
我抓起自己的裙角清理女人的口鼻呛,保持溺水着呼吸道通畅。之后捏住女人的鼻子,轻抬她的下巴做人工呼吸,2~5次之后,发现女人胸廓无起伏运动。
“之后呢?”我自言自语,咽了口口水。
月儿看到这种场面,一阵干呕。
有妇人关心月儿:“姑娘,你没事儿吧?”
月儿摇头。
我感受到女人冰凉的身体,如果说她像沉睡的睡美人,那可并不是如此。因为这个女人身上有许多未褪尽的伤痕,面部乌青,还有些肿胀。
即使太阳当头,我早已汗毛竖起。
我解开女人的衣领,边做动作边背:“以一只手的掌根放在另一只手背上置于胸骨中段,垂直向下用力按压。按压要平稳,有规则,不能间断,成人保持至少 100~200 次/分的频率,下压深度为至少 5 厘米……”
有人指着我问身边的人:“她是在念什么?”
“她在救人,那应该就是救人方法吧。”
渔夫拍我手臂:“没用的,人已经死了。”
“有AED吗?除颤器?”我喊。
周围的人听都没有听过什么AED,什么除颤器。
只有风吹过柳叶的声音。
我看着地上的女人,本是跪着的直直的身子一下坐在地上,是啊,我在想什么呢。
女人很安静,就像睡着了似的。
“都让开都让开。”有官兵拨开人群,此时,他们反而更像索命黑白无常,只是拍了拍女人的脸,将手探到女人鼻下,未感觉到呼吸,结论一下:“死了,抬走。”
“白兮,走吧。”月儿唤我。
“要不试试倒置躯体?”我抓住女人的手。
“瞎凑会什么,滚一边去。”官兵们将女人带了下去,女人本就娇小,被轻轻一拎,软踏踏的晃着胳膊。
“也是,倒置躯体本来就是错误的救人方法。”我盯着地上的水渍,上面还有人躺过的痕迹,小草被压得弯下了腰。
“大家都是贱命一条,也不知道是真的溺死的,还是被人打死丢到河里的,年纪轻轻,身上那么多伤。”
“那还真说不准……”
“姑娘,你尽力了。”渔夫对我说完继续走到竹筏上。
水面上再次传来渔夫的歌声,竹竿敲击木筏的声音,鸬鹚入水的声音。
走到街道,又开始热闹起来,刚才发生的,与这里相比,反而显得不真实。
有扛着扁担卖宿蒸糕、蒸梨枣、炒豆子的。有师姑提着篮子卖绣品、珠翠、帽子、丝线的。有小摊前挂着木瓜汤、乌梅汤、橙汤小牌子的……
“白兮,你知道你刚才干了多晦气的事情吗?”月儿许是嘴尖舌头薄的人。
我没见过,听得出来。
她道,“你亲了一个死人,你知道吗?想想都恶心,你很喜欢管闲事吗?你是将军夫人好不好?注意一下你自己的身份,这要是被哪个路过的人看见了,不仅是你的名声难听,我也会受牵连,那些个老百姓,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富贵人家的主子,他们,天生的奴才……”
“月儿。”
“嗯?”
我冲她冷语:“你我身份有别,白兮,也是你配叫的?”
月儿理亏词穷:“是,姐姐。”她抬头时,竟看到了贺司渊的马车。
贺司渊正与不一谈论着事情,就听见侍卫说:“将军,是夫人与月儿姑娘。”
“她们还没回府?”贺司渊道,“那就让她们回去便是。”
“可月儿姑娘说,夫人想同将军您乘一辆马车。”
白兮?
“那就让白兮上来吧。”贺司渊竟还真信了这话。
“拿我当幌子,好啊。”听见贺司渊这么说,我对着月儿拜拜手,“那我就和贺司渊一起回府,你就走回去好了,反正他也没叫你一起。”
“将军!”月儿在车外喊。
“让月儿一同上来。”贺司渊在车内说。
不一下车,看见月儿一身脏,疑惑的看了我一眼。
“扶本姑娘啊。”月儿见不一没反应。
不一握拳伸出手腕。
我对不一道:“她那叫自作自受,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别用不相信的眼神看我。”
不一见月儿上车后,向白兮伸出手腕,什么也没说。
我拒绝不一的手:“我没她那么矫情。”之后撩起裙子脚抬高蹬在马车上跳了上去。
不一心想,以前有莽夫,他算是见识过悍妇了。
“将军~”月儿刚看见贺司渊,就想扑上去。
贺司渊见月儿这般,朝旁边挪了挪。
“月儿,你太臭了,别熏到你家将军。”我得意的笑。
月儿一听这话,也不敢扑贺司渊,也不敢离贺司渊坐太近,只是憋着气流了两滴泪,嘤嘤的哭了起来。
贺司渊闭目养神。
月儿哭了一会儿,见贺司渊不安慰自己,便说:“将军,月儿好怕啊,今日,月儿被人绑了……”
贺司渊没反应。
月儿见白兮嘲笑自己,又说:“月儿被人绑了之后,姐姐救月儿时,把月儿推到了脏地方,不过,月儿也不怪姐姐,毕竟姐姐也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对吧,姐姐?”
我翻了个白眼:“呵呵。”
月儿继续说:“月儿真是害怕极了,以为再也见不到将军您了。姐姐救我时,碰坏了人家的马车,那人抓着姐姐不放,我只能把钱都赔偿出去,我们二人就打算自己走路回府,脚都快走断了。还有,将军您不知道,我们路过河边时,竟然看见一具尸体,姐姐她……亲了那具尸体,我都阻挠过姐姐,可姐姐就是不听……”
贺司渊这才睁眼:“亲?”
月儿就知道贺司渊也会嫌弃白兮的做法:“是啊。”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实在是我现在懒得跟月儿争,否则让她把现在说的话都憋回去。
“河里的女尸?”贺司渊问。
“嗯,可恐怖了。”
“停车。”贺司渊叫住。
“将军。”不一在外应声。
“来人,带月儿去换身衣裳,然后把她送回府。”贺司渊吩咐。
“可是……”月儿不知道贺司渊为什么忽然让她先下车,难道贺司渊要带白兮去哪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