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骁嘴边的笑意微僵,黢黑的凤眸一瞬间变幻莫测,前一秒像是浸入了雪渊之巅的料峭飞雪,凛冽逼人,后一秒,却又如涟漪淡去的湖面,只有眸底深处才能窥见的玩味和势在必得。
可惜岑奚虞没有看到,她盯着赤木果刚刚消失的位置,正默默用密语同刚从灵宠空间中醒来的闪闪商量着对策。
周姨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她家大少爷生来便尊贵无双,是青龙明王和玄武嫡女的唯一血脉,更是整个浮苍千百年都难出一个的灵修天才,即她是岑家大小姐,也容不得她有一丝不敬。
一股极不起眼却却蕴藏着十足危险的冷意正缓缓朝岑奚虞欺去。
“大鱼小心!”
灵识中,闪闪出声的前一刻,岑奚虞已经感知到了危险,她疾速闪身,那抹原本还在缓缓移动的森冷寒意却像是感知到了她的逃意,终于现出身形,如闪电一般,猛地朝岑奚虞刺去。
太快的速度,过近的距离,岑奚虞反应再快,手臂仍是被它擦破了皮。
原来是一抹冰蓝骨针。
“玄冰骨刺!”
灵识中,闪闪的声音又惊又怒。
岑奚虞心下一沉。
玄冰骨刺,北方玄武风家秘传的暗器。
据说骨刺一出,必将见血。只要被玄冰骨刺刺到,重则当场毙命,轻则失去灵力,不论何种,如果七天内没有解药,普通人将终日遭受寒气侵蚀,最多一年,必死无疑;而灵术师一身的修为便会彻底散去。
岑奚虞看了眼手臂上被骨针擦过而沁出的血珠,低着头,鸦羽一般的长睫掩去眼中所有情绪,等到她再抬起头时,眼中已是无波无澜,谁也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什么。
她看向骨针发出的来人。
只见周姨手上的果盘早已被打翻,整个人被暗卫按倒在地,脸颊紧贴着冰凉的地面,平日里体面熨帖一丝不苟的发丝衣裳已变得凌乱不堪,看上去好不狼狈。
岑奚虞的眼神也仅仅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眼中依然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下一秒,她看向庄园真正的主人,轻轻弯了下唇。
“秦大少,想要什么。或者说,你和我爷爷做了什么交易。”
她语气平静,轻缓的语调甚至可以称得上和煦。
丝毫没有因为被玄冰骨刺刺伤而表现出半点愤怒抑或其它任何一丝多余的情绪,却也再没了之前的那一分随性与张扬,而是像每一个完美的世家子女该做的那样,在权衡好所有利弊得失后,选择最有利的那条路。
直白的话,从岑奚虞口中说出,明明戳破了聪明人之间的那点心知肚明,却又叫人觉不出丁点尖锐对立的意味。
她声线婉转,清凌凌的桃花眼带着笑意,看向秦骁,甚至眼底深处都没有哪怕一丝不满。
即便赖以倚仗的灵力已经暂时从她身体里彻底消失,面对满室暗卫,她笑得清淡,也没有一丝惶恐,连说出的话都没有任何照常理出牌的周旋拖延,却让人不得不多看她一眼。
哪怕是刚刚被人当作卑贱俘虏一般粗鲁对待,周姨脸上也无一丝崩坏的面色,在听到了岑奚虞的话后,瞬间变了,她费力抬头,锐利的眼直直扫向依旧从容的女孩,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是始终没有出口。
岑奚虞的视线和秦骁的交织,一时间,满室静默。
这里是秦家的地盘,一草一木都逃不过秦骁的掌控,周姨是佣人,却又不是普通的佣人,作为秦骁手下执掌多年的大管家,心思城府之深,早已远超常人。
如果没有秦骁的吩咐,她又怎敢如此不知分寸,不惜挑起岑秦两家战火,也要当着主人的面,当众便对岑家嫡女下毒手。
不管是周管家,还是换成其他的李管家张管家,都不过是被推出来让两家面子上好看罢了,连替罪羊都算不上,要真以为她能信了这套说法,究竟是她认为秦骁无能,还是以为她岑奚虞蠢?
秦骁敢这么做,便是笃定了岑家,甚至左翼都不会出手,而如今能让左翼听话的,除了她,便只有她的爷爷。
他竟,与她爷爷达成交易了么。
男人的眼暗如深海,明明是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他也从没想过这点把戏能糊弄过这只小狐狸。
甚至在一开始,在那位数万人景仰心思诡谲的大祭司面前,他都不曾隐藏过要将她驯服的兴致,单单只要想到她被驯服的那一刻,他心中便会抑制不住地涌起一股股难以言喻的兴奋来。
他从来不是什么君子,只是想要的东西总是太过轻易便能得到,总归是有些无趣的,如果岑奚虞不曾出现,或者第一次遇见她后两人再无交集,也许这抹有些特别的影子,便会在他追求力量的道路上,在那些无波无澜却也索然无味的日子里渐渐消散。
有句话说,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会是什么味道。
而岑奚虞就是他那盒精致昂贵却毫无二致的巧克力里,唯一的异类。
她就像一个谜,他以为她爱他,她却会义无反顾的离开。在豺狼虎豹的觊觎中长大,她不仅能活下来,手段之狠辣果决,让那些连他都需要防范的老狐狸也对她心生忌惮,心性如此坚韧,却又对一群卑残弱小的流浪狗心生怜悯。
还有连秦骁自己都无法解释的那股,靠近她时,仿佛灵魂深处生出来的欲望与沉沦,情不自禁地想要接近她,拥抱她,亲吻她,与她发生一切和亲密相关的事情,甚至恨不得将自己和她都彻底打破揉碎,融为一体便再不分开。
呵,这样一个人,他有什么理由要放过。
只是当她眼角的明媚和肆意消失,只剩下与他虚与委蛇的假面时,他心头竟莫名窒闷。
后悔么,也谈不上。做便做了,当他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留住她时,便早已预料到所有的可能。
“留下来,赤木果还是你的。”
他如是说道。
“留下来么。”
岑奚虞眸色闪烁,四个字在她口中辗转捻磨,她笑笑。
“秦大少倒是说说看,是怎么个留法。”
闻言,秦骁低低笑开。
“自然是我一天不说离开,这里便一天是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