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走，温夫笑道：“仁杰公子，这就是你不对了。媚姑娘天仙般的美人儿，你上次那样唐突佳人，弄得都不敢见你了，害得胡坚公子都无福消受，岂非罪过？”

何仁杰忿然道：“我不就摸了一下她的手吗？身在这风月之地，还要守身如玉，岂非多此一举？也不知将来便宜了哪个男人？”

温夫道：“媚姑娘乃前任蜀侯之女，虽堕于风月之地仍自重身份，依我看，一会公子还是不要酒劲发作，又把人吓跑了。”

何仁杰道：“放心，这次看在大人和坚弟的份上，只听唱，不动手。”

胡亥听到“蜀侯之女”，又叫“媚姑娘”，心中一动，“莫非是顾媚？”

自秦孝公秦人入关，不久征服巴蜀，原本统治巴、蜀的巴王与蜀王被降为巴侯与蜀侯，至秦楚之争时蜀侯发动过一次叛乱，但很快被秦兵平定，原蜀王被处决，秦扶植了新的蜀王，旧蜀王家属全部贬为庶民。

胡亥曾在野史上看过一个故事，便是讲蜀王的小女儿顾媚在秦末反秦浪潮中在枳县举起反秦义旗，召集蜀王旧部对抗当地秦军，虽说一年就失败了，但以女子之身行丈夫之事被人尊为烈女。

正想着只见风铃轻响声中，一名女子袅袅婷婷见来，向三人跪拜，“小女子顾媚，见过三位大人。”

何仁杰道：“抬起头来。”

她轻轻抬头，只见果然是个美人胚子，年芳二八，生得颊削项长，冰肌玉骨，一对善睬明眸顾盼生姿，别说古代那普遍颜值不高的年代，就是现代都极少这样的美人儿。

何仁杰道：“坚弟，这就是风月画廊的宝贝，艺闾顾媚，曾为蜀侯之女，如何，貌若天仙吧？”

果然是顾媚，胡亥心中不由突地一跳，不是因为她天仙般的面容，而是想到顾媚起事时因为蜀侯旧部已经少数稀少，所以她主要的对抗方式是使用刺客，刺杀秦吏。

由于是野史，记载她的行动方案和时间都记载不详，也不知她现在起事了没有。万一是的话……

胡亥瞟了一眼旁边的温夫，又想到何仁杰曾得罪过她，那可就危险了。

他暗暗警戒，手握住腰间短剑。

何仁杰道：“媚姑娘莫怕，上次本公子一时酒劲上头，骚扰姑娘，今日有温大人在此，姑娘当可放心，就听听你的小曲，喝几杯就好，意下如何？”

“多谢。”她冷若冰霜，只是退后到屋角，捧出一面古琴，调弦之后，轻揉慢挑，唱起曲来。

“故国天华，尽遭了秦风去了。乌云盖月，浪上沙头，呜……叹旧情不再，君心几时休。恨苍天，尽把那虎狼喂了，入丛林，饱血盈关，一时怨，几可灭……”

她声音清脆动人，字字珠玑，用绕梁三日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了。温夫与何仁杰都是听得摇头晃脑，根本没听她唱的什么词，只觉得好听之极，全身毛孔都张开了，好不舒泰。

胡亥却是越听越惊心，唱曲中隐含杀意，字字切肤入血，满含对故国的怀念与家仇国恨，可怜这两个傻子还浑然不知。

“不会这么巧吧？莫非她起事之机，便在今日？”胡亥手握得剑柄越来越紧，已全身是汗。

然而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在温夫与何仁杰听得目眩神迷之际，“铮”的一声，琴声乍断，顾媚娇叱一声：“诛暴秦，兴天下。秦吏受死！”

砰一声，大门关闭。温夫一惊，但来不及了，他身边的女子突然袖子出现短剑，一剑刺进他后胸，他惨叫一声倒地，当场毙命。

何仁杰身边的女子同样一剑刺来，他跄踉一个后退，被一剑扎在肚皮上，也是惨叫一声倒地。

胡亥早有防备，只是没想到这些女子居然都是她的手下刺客，好在他一直坐得离身边女子较远，在那女子出剑时他飞快拔剑，一下挡开剑身，仗剑赶开何仁杰身边女子。

他虽没有武功，但到底是个男子，那年幼女子矮小单薄，力不能敌，被他以一敌二，逼得连连倒退。

“围住他！”顾媚从桌下拔剑，与三名女刺客一同围住胡亥。

“停手！”胡亥顶在墙上，不让她们抄了后路，道：“媚姑娘，你要反秦与我无关，我只是一个路客，与你无怨无仇，何必滥杀无辜？”

顾媚一惊，“你是何人？”

“在下只是秦亭一个行商，与何仁杰半路相识。”

顾媚道：“只怪你与秦吏同行，此间事不可外泄，只好委屈你了。杀！”

四人又要一拥而上之际，胡亥大喊：“秦已经亡了！”

顾媚一愣，喝止三人，“你说什么？”

“刘项大军已逼近武关，不日便入咸阳，最多不过一月秦朝便要覆灭。姑娘的仇已经报了。是你自己信息不通，不晓外界变化。你现在起兵反秦，只会遭来当地官府的镇压，最后害了自己，也害了你的手下。”

顾媚眼神变化，“你敢骗我？”

“岂敢？姑娘身在江州，难道没发现江州县衙已经半年没与蜀侯互换公文了吗？也至少半年没有刑徒流放到巴蜀了吗？”

那时巴蜀是秦主要的罪犯流放地，秦时刑徒一般不坐牢的，基本上做苦力。虽然秦始皇已经对巴蜀有一定的开发，但总的来说还算蛮夷之地，所以定时定量流放刑徒，一是搞交通开发，二是促进民族融合。但反秦兴起后，兵员民伕自己都不够，哪还能流放到这来？像巨鹿之战的主力很大部份就是刑徒。

顾媚正在思索，门突然开了，却是林妈妈进来，一见胡亥还站着，惊道：“还没完事吗？”合着这整个女闾已经成为顾媚的大本营。

顾媚当机立断，“妈妈，开秘道，我要审问此人。”

林妈妈在一个青铜器上一扳，屋角露出秘道，顾媚对胡亥道：“下去。”

胡亥看到何仁杰还在呼吸，道：“他还没死，让我带上他。”

顾媚道：“此人对我不敬，死有余辜。”

“不就摸你一下手吗？就这样便滥杀无辜，姑娘行径，与暴秦何异？”

顾媚沉吟一会，道：“把他们一起推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