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身份尊贵,若是没有三万年前那件事情,又何苦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成为斩溪的阶下囚。
若非他逃了出来,只怕至今仍被囚禁在无渊囚地里,日日夜夜受着折磨。如今他虽然换了个身份,潜伏在斩溪身边,但依旧自身难保,还要提防斩溪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又何谈保护她呢?
“你先睡会儿,我陪你。”他的声音很轻,内心五味杂陈。
本就体力不支,有他这句话,轻儿便慢慢地入睡。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有睡得这么安稳过。
雾苑里,孜须坐在梳妆台前,身后,一个小仙女拿着一把梳子,梳着他那黑长的秀发。
“公子,您回烟池这么久,从来没主动和少主要求过什么,这次一定要去吗?”小仙女虽长得水灵,却一脸成熟稳重,心事重重的样子,丝毫不像其他的侍女那般一眼就能望穿。
孜须知她是关心自己,只感叹这些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可欢,你跟着我也有六万年了吧?待我结束这次的事情,就为你许一门婚事。你若有喜欢的人,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我都……”
“公子!”不待孜须把话说完,可欢就打断了他的话,“我本是山林里的一只小野兔,承蒙公子不弃,将我带回烟池,让我修炼成仙,才有一席安身之所。可欢不求嫁得如意郎君,只愿能伺候公子。”
孜须拉过可欢的手,“你知道,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我的侍女。”
“公子待可欢义重,不管公子要做什么,可欢都愿意跟随公子。”
孜须叹了一口气,眼下倒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起身,“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不想她影响我们的计划,这一趟,非去不可。”孜须说着,心里还想着:但愿她不要卷入那些风波中去。
翰宇殿,虽是烟池里议事的地方,也是帝王办公的地方,寻常的神仙不得靠近,但因烟池的神仙大都知晓规矩,未经宣召,不敢前来,倒也没什么守卫,因而上次荋鸢才能误闯进去。
走进内殿,因着斩溪在里面批阅奏折,才见几个仙童站在两侧,随时供他差遣。
“劳烦禀报少帝,孜须求见。”看见悦然,孜须拱了拱手。
悦然行了个万福礼,才道:“不敢。少帝多次吩咐过,须公子若来,可自行进去。”
孜须知道,斩溪以前确实曾经多次说过这话,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看他昨日的样子,该是很生气,现在愿意不愿意见自己,倒是个问题。“你还是去禀报一声吧!”他轻声吩咐,悦然知他平日里也是礼数周到,便如他交待地进去禀报。
没一会儿,悦然就快步走了出来,作势请他进去。
他不急不缓,慢步而入,只见斩溪正埋头看着手里的奏折。
听到脚步声,斩溪缓缓抬头,“你来了?”语气让人听不出喜怒。
孜须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终究他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孩子,而是掌管三界的少帝。他微微作揖,“见过少帝。”361读书361sxs
换了往日,他早已起身,怪他多礼。今天,他却依旧端坐着,看着他的眼睛里有些迷茫。许久,他才道:“你的伤如何了?”
他的伤?孜须不知他指的是什么伤。
斩溪缓缓起身,踱到他的身前,伸手勾起他的下巴。这动作,让孜须觉得很不舒服,他又不是任他赏玩之人。
他的另一只手,慢慢地抚上他的脸颊,“昨天打了你,非我所愿。我真的很气,你明知道我的心意,为何违背我的意思?难道你喜欢上了她吗?”
“没有。”孜须赶忙否认,他出手握着他勾着自己下巴的手腕,试图让他放下。
斩溪坚持了三弹指的时间,终是不忍这样对他,才将手放了下来,转身背对着他。“找我有什么事吗?”他的语气似乎是缓和了一些。
孜须低头拱手,“我来求少帝,放过荋鸢姑娘,让她离开烟池。”
瞬间,斩溪转头瞪着他,眼神里有些不可思议。他帮她,救她,甚至为了她来求自己?“方才的话,本王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他的语气,有些愤怒,却像是在强忍着,他又补了一句:“想仔细了再说。”
孜须顿了顿,显然他已经听明白了,只想让他把话咽回去。可是,不管要说多少遍,他终究要说的。“求少帝放过荋鸢姑娘,准她离开烟池。”
见他明知自己的意思,还是不顾一切地说着,斩溪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伸手狠狠地抓住他的下巴,只捏得仿佛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恨荋鸢移情别恋,却一直没有迁怒孜须。昨日愤怒之时出手打了他,又见他口吐鲜血,就很后悔,担心他伤得重不重,可是又拉不下脸主动找他。
好不容易把他盼来了,斩溪只想能有个台阶下。只因为他一句“没有”,就原谅他了。他身为仙界之主,眼里本容不得一粒沙,却一直在忍,在退让,只因为珍惜孜须这个朋友,珍惜这份情谊。
可是孜须呢?明知自己的意思,之前答应会助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了荋鸢违背自己。
“孜须,你别仗着本王宠你,便无所顾忌。”
孜须握紧了拳头,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他若直接杀了斩溪,带着她离开烟池,又或者直接夺了这天下,也不是做不到。可是,他不能。
他松了拳头,想要硬把斩溪的手掰开。可是这一次,斩溪却不肯松手。四目相对的时候,彼此眼睛里的坚定,都一览无余。他们之间,从来没有用这样过。
论法力,斩溪不及孜须,终究是不得不松了手。
从他的手中挣脱,孜须只觉得下巴生疼。他往后退了几步,缓缓地跪在了地上。这一辈子,他第一次给人下跪。他双手拱合,叩首至地。“荋鸢姑娘年少无知,不宜留在烟池,求少帝准她离开。”
斩溪也是愣了一愣,认识他这么久以来,他虽没有什么职位,为人谦卑,却一直是不卑不亢,比起自己,更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存在。他也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卑微,五体投地地跪在地上,在求自己,为的却是荋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