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妖塔里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再迟钝的妖怪也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绥居站在妖群里,虎背熊腰,个头高大,十分醒目。
周围是妖怪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又杂又乱,搅得绥居心神不宁。
他遥望着巨响传来的方向,神情凝重。
别人或许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可他曾到过祭坛,见过被封印在真身中的焱鸦,如今又听嚼舌根的小妖怪说了柳青漪的“情郎”的事儿,于是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仔细观察过周围,锁妖塔的妖怪们现在差不多都聚在一起,但贞娘和爱管闲事的柳青漪却都不见踪影。
加之方才在锁妖塔上空短暂出现的黑色阴影,让人想不多想都难。
绥居正出神,一只砂棕色的云雀从远方飞来,俯冲而下,在他面前化形落地,正是云雀云霜。
“绥居大人,我没有找到你所说的石林法阵,但我在回来的时候看见了贞娘和柳青漪,她们似乎还带着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绥居不解,据他所知,锁妖塔中可没有什么小女孩。
云霜显然也很疑惑。
“我从未在塔中见过她,或许是陆尘心新抓来的妖也说不定。”
绥居瞥了他一眼,别有深意道,“你见过哪个妖被关进来时有这么大的动静?”
云霜被梗住,不说话。
绥居再次将目光投向远方。
“等她们回来就知道了。”
…
此时此刻,走在路上的柳青漪正面临一个关乎自己妖生的大难题。
当时在被真火神力笼罩的大坑里,赤曦醒了过来。
但随之而来的是个坏消息,她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不记得自己是谁,甚至连名字也忘了。
柳青漪一时激动,打算趁机占便宜的心理立马占了上风。
她几乎没经脑子细想,在赤曦问出那句“你是谁”后,她在一息间编好瞎话,出口成章。
“你叫赤曦,我是你娘。”
那一刻,她才当真如沐春风,满心舒坦。
赤曦睁着一双茫然的大眼睛,倒是没有理会面前这所谓的娘亲。
她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空中还飘散着些许焰羽的灰烬。虽然脑海中是白茫茫的一片虚无,但身体的本能告诉她,这方天地残留着同类的气息。
柳青漪总觉得赤曦看上去比自己记忆中的那一个呆了不止一点。
她顺着赤曦的目光看过去,意外的发现一些银白色的灰烬正缓缓聚拢在一起,拼凑成羽毛的形状。
而且那羽毛当真在赤曦专注的目光中再次燃烧起来,化作飘零的焰羽。
柳青漪又惊又疑。
但她还没来得及作何反应,赤曦便甜甜地笑着冲她伸出手臂,就像个普通的人族六七岁的女孩儿向父母撒娇。
“娘亲,抱抱。”
柳青漪:“???”
…
柳青漪用自个的细胳膊把看上去没多少肉、却死沉死沉的赤曦抱出了大坑。
贞娘早等的有些不耐烦,远远地看见人影,正想开口数落,却发现一个人变成了两个。
她也懵了。
“这是谁?你才去了不过半个时辰,竟连孩子都有了?”
累得气喘吁吁的柳青漪压根没有多余的力气搭话,她将搂着自己脖子的赤曦狠狠往前一送,要把人往贞娘的怀里塞。
贞娘手足无措之余,瞥见赤曦额间的妖印,顿时明白了。
烨鸟曾于云壑之上为主哀啼,神帝祝霄不容,遂将烨鸟逐入洪荒,贬为妖族,这才有了这妖印。
“烨鸟?”贞娘盯着柳青漪的眼睛,求一个肯定。
柳青漪补充道,“赤曦。”
两妖默默交换了信息,什么都不明白的赤曦左看看右看看,松开了搂着柳青漪脖子的手。
她趁两妖都没有防备,轻盈地跳了下去,落地时并未站稳,一阵风吹过,仿若一个人,扶住了她的腰。
贞娘和柳青漪都看呆了,如果她们没有猜错,赤曦的法力还在,这锁妖塔的封印对她无用。
贞娘反应最快,她从袖袋里掏出心心念念的那半截断袖,捧到赤曦面前。
“小赤曦,我的衣裳坏了,你能帮我补好吗?”
赤曦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去抓柳青漪的裙摆,委屈巴巴地唤“娘亲”。
贞娘一怔,随后立马便明白了柳青漪又占人便宜。
柳青漪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冲赤曦道,“这是你白娘娘,与娘亲十分要好,你若可以,便帮帮她吧。”
赤曦若有所悟,点了点头,从贞娘手中接过布料。
白色的布料被她捏在手中,转眼便有火苗从她掌心凭空冒出来,将布料吞噬。
贞娘惊得“啊”了一声,下意识便要扑上去灭火,被柳青漪拽住胳膊。
“你拦着我做什么!”她心疼极了,眼里都冒出了泪花。
柳青漪无奈,指着她的袖子。
“你是当局者迷了。”
贞娘一低头,原本被柳青漪一刀斩落的断袖恢复如初,她的手缓缓抚过光滑的布料,当真是与从前别无二致。
而赤曦手中也只剩下了一把飞灰。
赤曦扬了手中的灰,走到柳青漪身边,仍旧是抓着她的裙摆,乖顺的仿佛她二人真是连心母女。
柳青漪蹲下去要抱着她走,赤曦却使劲摇头。
“娘亲很累了,我可以自己走的。”
多么感人的母女情啊!
贞娘用手绢擦拭着眼泪,柳青漪的脸色却难看极了。
三人踏上归程,要回到一直生活的地方去,自己的族群中去。
…
此时此刻,对于柳青漪而言,问题得回到本章的第一句话。
赤曦不受锁妖塔结界的约束,自由使用法力,这意味着逃离锁妖塔又多了一丝希望,对贞娘乃至众妖而言都是极大的好处。
可在柳青漪眼中,她趁着赤曦尚未恢复记忆时占尽便宜,自己这自由自在的妖生恐怕就要过到头了。
…
厚重的云层遮住明月,无边夜色中,梵蓁怀抱着一个包裹,再次来到青郃仙派的山门前。
守门的弟子两眼发直,对她视若无睹。
梵蓁小心翼翼地把包裹放在石阶上,细白的指尖轻轻划过,她收起心中那半丝不舍的情绪,转身离开,消融于夜色。
风吹过葱茏草木,带着泥土的腥气和不知名的花香,拂过守门弟子的脸庞。
他眼中终于恢复神采,眨了眨疲累的眼睛,却发现不远处的石阶上有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包裹。
他走过去查看,掀开包裹的一角,里面赫然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