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后。
遍地罗雀花已成了众妖眼中再寻常不过的物事,早些年还有妖抱有一丝幻想,试图采一朵罗雀花提升自己的修为,可不仅没成功,至今手心上还留着烫伤的疤痕,从那以后便没妖敢做这样的蠢事了。
这十几年间出篱的成长迅速,已从当初那个唯唯诺诺的小桃树蜕变成了独当一面的桃妖出篱。
不仅如此,因为知道自己受了焰羽的恩惠,又有赤曦从旁指点,她坚持拜赤曦为师,如今已成了烨鸟唯一的弟子,受宠的不得了。
最先看不过去的便是柳青漪了。
赤曦天天对出篱嘘寒问暖,法术练久了怕累着,隔三岔五就要端着杯子过去问渴不渴,别的妖在桃林外说三道四,被赤曦一挥手就招来的大风吹到锁妖塔的边界去,顶着强大的结界压力走了整整三天才走回来。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毕竟是她自己的徒弟,要宠就宠呗。
可柳青漪这个“老母亲”惨啊,成天不是被捉弄就是被嘲笑,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憋屈。
贞娘的伤前不久刚痊愈。
自从饮了赤曦的罗雀花酒后,她是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妖力的运转都顺畅了不少,可就是修为迟迟不见长进,魂魄所受的伤恢复也极慢,而自己又恰好卡在这个时间点痊愈,她一度怀疑这是赤曦对自己的惩戒。
云霜和绥居过得倒是和从前没两样,把塔中众妖管理的规规矩矩、井井有条,让赤曦少了不少麻烦。
破除阵法的日子渐渐接近,众妖都期盼着,渴望着,对赤曦也愈发尊敬,就连从前一口一个陆思老妖婆的灰鼠也学会了溜须拍马。
锁妖塔里的日子平静地过着,也将一去不返了。
*
在日隐之日的前一晚,众妖都兴奋得睡不着,蓄势待发。
负责阵眼的几人在桃林相聚,这一次没有罗雀花酒,石桌上只放了几个桃子,但几人看上去都很开心。
分明没酒,绥居却像是喝醉了,脸颊微红,让这只健壮的灰熊显得很是可爱。
“没想到咱们还能有出去的一天,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
柳青漪不屑,“有什么不敢相信的,陆老贼放着神仙不做,咱们熬也能熬死他,我从来就不信他能关老娘一辈子。”
贞娘掩嘴轻笑,“你啊,最会马后炮。”
柳青漪:“我马后炮怎么了,反正在这塔里我的日子照样过,又不跟你们似的,总盼着出去。”
旁边的出篱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提醒,“柳姐姐,你前两日还说馋人界的烧鸡呢。”
柳青漪假咳了两声,掩饰尴尬。
“什么烧鸡,我这么做对得起鸡兄吗?咱们同是妖怪,怎能同类相食。”
论不要脸,谁也不敢跟柳青漪争第一,出篱默默收回手,有些话多说无益。
云霜看了看周围,他发现最重要的赤曦不在。
“咱们能出塔都是陆姑娘的功劳,她怎么不在?”
出篱:“对呀,师父去哪了?莫不是又躲在哪里喝酒?”
这些年赤曦颇有些“不思长进”,平时除了宠出篱,逗柳青漪,就是酿酒和喝酒。
起先只是动罗雀花和桃花的心思,前者是她自己的本源之花,后者出篱甘心奉上,谁也管不着。
后来她觉得太单调,几乎找遍锁妖塔中每一个妖,搜罗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来酿酒。
柳青漪劝不住,还差点丢了自己两对宝贝的长刀,也就没人敢管了。
贞娘微微蹙眉,“明日便是日隐的大日子,若是饮酒误事恐怕不好。”
欢快的氛围突然沉闷下去,想来几人的想法跟贞娘所说是一样的,这个时候喝酒,的确不应当。
云霜率先站起来,“我去找一找陆姑娘。”
柳青漪抢着上前,将随手抓起的桃子塞到他手上。
“云霜,你想吃桃子了吧?我去找赤曦。”
不等云霜再说话,她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云霜满心疑惑,盯着手里粉嫩的桃子琢磨了许久,也不明白柳青漪什么意思。
还是贞娘聪明,笑着从石桌上拿起一个同款,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锁妖塔里水土不好,桃子又酸又涩,滋味儿很差。
贞娘却一口口咀嚼得很慢,刻意品尝。
她咽下桃肉,对云霜说,“别想了,她上赶着去给自己找麻烦,你就当捡了个清闲。”
云霜复坐下,几人聊起一些从前在人界的事,愉快的氛围又回来了。
*
柳青漪想也没想,直奔石屋,果然在石屋顶上看见了赤曦。
她平躺在屋顶,并没有饮酒,只是安静地看着锁妖塔上空不怎么美观的天空。
柳青漪没有法力,没法直接飞上去,只能搬来几块石头做成简易的阶梯,又跳又爬才上去,十分狼狈。
赤曦歪头看她,“你来啦。”
柳青漪又气又恼,“你分明知道我用不了法力,还故意不管我!”
赤曦一笑,“没错,是故意的,但你这不是爬上来了吗。”
柳青漪胸口憋着一口闷气,趁赤曦不注意将自己的爪子伸了过去,在赤曦脸上留下几道黑漆漆的灰痕。
她是在搬石头的时候把手弄脏了,所以故意用这种方式报复,但赤曦不过动动手指头,便将自己脸上和她手上的污渍清除了。
“别玩这种幼稚的游戏了,”赤曦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地方,“来陪我躺一会儿。”
“你让我过去我就过去,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柳青漪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很诚实,几乎没有犹豫就到赤曦身边躺下。
目之所及是一片广袤的天空,灰白色,显得很冷清。
柳青漪不明白。
“你在看什么?”
“这片天空,你难道不觉得很美吗?”
柳青漪默了默。
“你可能对美有什么误解,我真没觉得。”
要放在平时,这时候赤曦该欺负她了。柳青漪甚至都做好了各种防备,赤曦却躺在原地,连胳膊都懒得抬一下。
她说,“咱们看见的不是同一个东西,所以看法不同,这很正常。”
“哪里不同?难道你看见的天空是五彩缤纷、五颜六色的?”
赤曦将手轻轻按在她的心口。
“这里不同。”
柳青漪愣了好一会儿,可她怎么想,都只觉得赤曦在耍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