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曦看不懂他们俩在笑什么,只好抱着手生闷气。
等陆思笑够了,拽了一把陆逢机。
“师兄,你怎么能这样呢,赤曦本来也算是长辈的,你怎么能笑呢?”
陆逢机受不了他恶人先告状,张开手掌捂住自己的嘴,表示噤声了。
赤曦更懒得理会他俩。
她指着竹林里花样百出的青郃弟子们,“你们去把他们都叫回来,好好听欧阳先生讲课。”
陆思看了一眼竹林里的人,压下赤曦伸得直直的手臂。
“这恐怕不好办。”
“有问题?”
陆思动作不那么明显地指向竹林中一个正在与人交谈的女子。
她穿着青郃派的青白相间的服装,衣裳洗得很干净,也很贴身,半点皱褶都没有,发髻上别着一支简单的白玉簪子,雕成莲花状,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样子。
“那人叫赵潇潇,家世不凡,咱们山上很多人巴结她,就是她不让欧阳先生上课,还带着大家罢课的。”
闻言,赤曦摩挲着自个的下巴,仔细分析陆思的话。
赵潇潇家世好,所以别人都巴结她,但其实巴结的并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家族。
这意味着青郃派的弟子中存在阶级之分,这可不是个好苗头。
这些人会聚成一个个小团体,时而会爆发矛盾不说,还难于管理,久而久之,这青郃派可就成了人间士族党派之争的另一个战场,那不就完了吗。
赤曦琢磨着这样不行。
她在陆思幸灾乐祸的目光下,在陆逢机担忧的眼神中,走向赵潇潇。
与同伴聊着天的赵潇潇突然后背一凉,剩下那一半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她阻止了同伴开口询问,转身,看见一位红衣女子向自己走过来。
她听过红衣女子讲的历史课,也记得她有些奇怪的名字,赤曦。
赤曦的个子略高些,走到赵潇潇面前的时候,不免就低头看她。
赵潇潇做“人上人”做惯了,下意识讨厌这种被人蔑视的感觉。
她没什么好脾气,“有事吗?”
“你是赵潇潇?”
赤曦只是想确定自己没有找错人,可在赵潇潇看来,这话更像是挑衅。
她挪动了一下脚步,挺直了腰板,要让自己不至于在气势上先输人一筹。
“你想吵架?还是想打架?”
赤曦一怔,她不是很明白,现在的人族都这么直接的吗?
在她目前为止所恢复的记忆里,人族一直是畏畏缩缩的,尤其是有神鬼妖魔在附近打架的时候,他们一定跑的比谁都快,因为害怕被波及。
可如今自己不过来问一句话,便到了打架的程度?
她想着自己还是解释解释比较好,“我没兴趣和你吵架,也没功夫和你打架,如果你是赵潇潇的话,我希望你能带着别的弟子回到学堂里听欧阳先生授课,同时为你们之前的作为向先生道歉。”
赵潇潇愣了愣,她没想到这个人会这么直白,这么愚蠢。
她笑了出来,周围的人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纷纷围过来。
有人嗤笑道,“潇潇,你才招惹过陆思,怎么还敢招惹陆思的主子呢。”
赤曦听了这话很不开心,因为那人分明是在辱没陆思。
但赵潇潇就不一样了,她差点气炸了胸膛。
几日前煜明殿上的比试让她丢了脸面,再加上陆思还不愿搭理她,她在陆思那里碰了一鼻子灰的事儿不知被谁传出去,成了被人取笑的把柄。
对于一向最重视脸面的赵小姐来说,这简直比杀了她更让她难受。
她指着那个说风凉话的同门,模样一看就是骄横惯了的。
“你在这里说这些话有什么用?你要是厉害自己去找陆思比试不就好了,等打败了陆思,大家都到你跟前去吹捧,那不是比在我这儿说风凉话好使?”
那人也不服,冷哼了一声。
“你自己打不过陆思那废物,还激别人自降身份?赵潇潇,你脑子被揍坏了吧?”
“陆思是废物?你也不照照自己那张脸,看明白谁是亲传弟子再说!”
就凭这句话,赤曦就觉得自己该站在赵潇潇这边。
她选好了阵容,站好了队,该出手时就出手。
自从天地间没几个人打架打得过自己之后,赤曦就彻底放飞了自我,能打架的事儿绝不多费口舌,费口舌的对象一定是自己打不过的人。
必如梵蓁。
她白花花的拳头从握紧到落在那个出言不逊的弟子脸上只用了一个眨眼的时间,快速,精准,完美无缺。
在周围的人的震惊的目光中,在女弟子们间或夹杂着男弟子的惊呼声中,那名弟子被掀翻在地,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他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动手的女子,或者说“瞪”更合适些,泪珠因为受创处传来的疼痛感在眼眶里打转,堂堂男子汉,被一拳揍趴下不说,还差点失声痛哭。
赵潇潇大肆鼓掌叫好,看上去心情十分的畅快,与她一伙的弟子也迟钝地跟上,只是脸上的表情显得纠结而尴尬。
赤曦拍了拍自己的手,仿佛上面沾上了什么灰尘似的。
陆逢机和陆思这才一前一后地跑上来,毕竟他们此前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赤曦可是答应了不动手的!
不过,她真的答应了吗?
陆逢机几步走上去,查看那名受伤的弟子的伤势,完全彰显了“一派之主”应有的气度。
陆思则是凑在赤曦身边,捧着她的手,忙问,“打疼了吧?我给你吹吹。”
陆思可是被这些人欺压了许多年,虽然他好脾气,也为了不暴露自己的实际水平,一直“忍辱偷生”着,但这可不意味着他不记仇。
赵潇潇看见他一副狗腿子的样子,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傲气又冒了上来。
她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到陆思面前,陆思却连头都懒得抬。
“喂!”
陆思没抬头,但抬起了一只手,意在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什么都别说,我也不会跟你解释什么,也不会再跟你约架,上次的比试算你赢,就这样。”
赤曦看着两人,总觉得其中有故事。
赵潇潇心里不爽快,虽然陆思已说了比试算她赢,可她自己心里清楚这“赢”是陆思让出来的,是他不屑于要的。
她堂堂赵家的大小姐,难道还能捡别人不要的东西吗?她心里不膈应就怪了。
“不行,我一定要与你再比一场!”
陆思无奈叹气,他是真的不想再打了。
撇开对他来说赵潇潇的水平太低不说,若是一不小心出了人命,他大概要立即升仙才能保住自己这条小命了。
陆思犹豫不决,或者说不敢决的时候,赤曦很平静地背下了这个锅。
“我和你打。”
赵潇潇下意识蹙眉。
且不说她从未在青郃山上见过这位姑娘,不知她的身世来历,不敢轻易招惹,就说这段日子赤曦展现出来的学识,又有青郃的两位亲传弟子鞍前马后,她摸不着底,不敢轻敌。
“这恐怕不合礼数。”
万一这姑娘是陆尘心请来的授课先生,那她岂不是背上了不尊师长的恶名?
赤曦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你放心,我与你一样,都是青郃的弟子,若是比试输了,也绝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咱们就当普通的功夫切磋,不动法力,点到即止,你若输了,就按照我之前所说的,带着别人回去上课,并向欧阳先生道歉,若是我输了,陆思任你处置。”
说最后那句话时,赤曦故意顿了顿,待那句话出口,陆思整个人不淡定了。
他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突出一个自信。
暗地里却攥紧了赤曦羽衣上的羽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你害我?!”他用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质问。
赤曦拍了拍他的手背,同时也是心疼自个羽衣上的羽毛。
“放心吧,我不会输的。”
“你可别当赵潇潇是个傻子,她虽然冲动了点,看上去蠢了点,为人又骄纵,但她天分不错的。”
赤曦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脖子。
“你到底骂她还是夸她?”
陆思一怔,发现自己竟然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他一甩手,“别管了,赵家以武而立,是武学世家,她很厉害的。”
赤曦十分不屑,“说白了,你还是信不过我呗?你觉得我会输给她?”
陆思苦着脸,输赢他倒是无所谓,只是赤曦若输了,遭殃的可是他自己啊。
“你不会吗?”
赤曦微微踮起脚,凑到他耳边。
“你知道烨鸟是以什么出名的吗?”
陆思摇头,众所周知,他的历史课一向学的不好。
赤曦便低声告诉他,“烨鸟最爱捣乱,闯祸,跟别人在泥地里打架。”
眼见着面前的两人越发肆无忌惮,旁若无人,赵潇潇不快道,“你们俩在嘀咕什么呢?不会是怕了,不敢打了吧?”
闻言,陆思立马又缩了回去,当他的小跟班。
赤曦则是站直了,站出了一派宗师的派头。
“这么说,你是应战了?”
赵潇潇微微扬了下巴,颇有些得意。
“我赵家以武立世,是你提出不动法力的,你可别后悔。”
赤曦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十分坦荡。
“出言不悔。”
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楚,知道有好戏看了,顿时开始起哄,也都自觉地往后退,给即将决斗的人让出足够的场地。
陆思犹犹豫豫的不肯走,被赤曦推了一把,又被陆尘心拉了一把,这才远离了危险区域。
陆逢机见他忧心忡忡的样子,安慰道,“赤曦姑娘应该很厉害的,别担心。”
陆思难过得直抹眼泪。
“你不懂,她那我做赌注。”
陆逢机怔住。
“这看天意吧。”
不远处空荡荡的竹屋学堂里,欧阳明抱着赤曦赠与他的那沓纸,爱不释手。
他听见外面的喧闹,走到竹屋门口,恰好看见众弟子后撤,将赤曦和平时最爱搅事的赵潇潇围在中间,看样子是要比试。
一向不管闲事的欧阳明竟觉得有趣,靠在竹编的门框上,看起了热闹。
再看人群中,十分的安静,也十分的喧嚣。
静在没人大声说话,都在等着看戏,闹在不少人低声与同伴交谈,在猜赵潇潇和赤曦谁输谁赢,有胆子大的,甚至掏出怀里的铜钱,下起了注。
场中,赤曦和赵潇潇相对站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八尺,是一个先动手者占不了先机,后动手者难以反攻的尴尬距离。
两个人都是性格暴躁不好惹的主儿,当人人都在猜测她们谁会先出手的时候,两个人几乎同时动了。
赤曦善用拳,那是一次次实战经验中领悟出来的,赵潇潇善用掌,那是她赵家看门的功夫。
两人在一次次交锋中没能分出胜负,反而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
她们是畅快了,倒是急坏了旁观的人,尤其是陆思。
借着一刻喘息,赤曦不吝赞扬。
“没想到你拳脚功夫不错,要是性格再好一点,没准咱们能做朋友呢。”
赵潇潇不屑,“谁稀罕和你做朋友,看招!”
又是凌厉的一掌劈来,赤曦侧身躲过,打起十二分精神。
她曾与上古时的各种鼎鼎有名的神仙妖怪打了个遍,可不能在这个人族的小丫头身上栽了跟头。
两人有来有回又过了十几招,赤曦一个疏忽,被赵潇潇一掌拍在右肩,但她的拳头也落在赵潇潇柔软的腰肢上。
两人纷纷退开,一个揉着肩,一个扶着腰,都有些狼狈。
一旁的陆思更着急了,赤曦却还是笑嘻嘻的,不仅如此,看上去似乎比开始时还要有兴致。
“感觉怎么样?还要继续打下去吗?”
腰部稍微扭动一下都疼,赵潇潇咬着牙硬撑,因为她知道赤曦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她那一掌可是实打实地拍上去了。
她不甘心,反讽道,“你也不好受吧,现在没有右臂,看你还怎么跟我打!”
闻言,赤曦不道德地笑了。
“哦?没了右臂?”
她咧嘴笑开,笑容几乎可以称得上残酷和可恶。
然后只见她放开揉着右肩的左手,轻轻抬起了右臂,甚至还嚣张地用右臂在空中画了个圈。
“谁说我的右臂不能用了,但你的腰可说不好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