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19章 竹林奇遇(十)(1 / 1)不杨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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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自从在云壑遇到赤曦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曾经总在他梦里伤心哭泣的姑娘总算转过身来,他总算看清了那张脸。

和赤曦一模一样的脸。

可是赤曦从来没有露出过那样的表情,委屈,脆弱,像一只放在青山幽野里的乳白色瓷瓶,瓶身上挂着晶莹的晨露。

那个人是赤曦,又不是赤曦。

她停止了哭泣,看着陆思,眼瞳微微发颤。

陆思很怕吓到她,于是只得小心挪动着步伐,一次只挪半步,而眼睛一直与她对视。

但就在陆思与那姑娘不足两步之遥的时候,那姑娘薄唇轻启,突然开口说话了。

“你真的不在乎吗?”她问。

陆思满头雾水,不明所以,然而就在他愣神的一瞬间,姑娘张开双臂,向后倒去。

在那片空荡荡、白花花的梦境里,不知脚踩何物,头顶何物。

陆思顾不得思考,追着那姑娘便跳过去,于是也跟着她坠入一片湖里。

湖水彻骨冰凉,两人的目光透过碧蓝的湖水始终交织在一起,指尖却咫尺天涯,永远也靠不近半分。

他看见姑娘开口说话,湖水灌入她的嘴里,冒出许多气泡,却听不见半点声音。

他越来越急,胸口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下一刻,姑娘在水中一脚踹在他的胸膛上,两人之间不变的距离慢慢变大,姑娘以极快的速度沉入湖底黑暗,陆思则无可奈何地向上,向着光而去。

他的头冒出水面的那一瞬间,白光乍现,几乎刺瞎他的眼睛,而他重新站在那片白花花的梦境里,只是再没有了哭泣的姑娘。

白色一点点从穹顶剥离,露出外面五彩斑斓的世界,陆思跟随着那条钻入他身体的血线经历了那几十万年里赤曦所经历的一切。

但有个奇怪的地方,陆思发现自己是以陆尘心的视角来经历那些事的。

他原本并没有发现,直到千年前导致赤曦死亡的那场大战到来,他亲手拿着剑刺穿赤曦,然后眼见着赤曦在他面前灰飞烟灭。

梦境再一次崩塌,眼前的一切像是被风吹散的尘埃一般飘远,陆思伸手去抓,抓不住丝毫。

他再一次站在空茫茫的白里,心里怅然若失。

“陆思,陆思!”

陆尘心掀了被子,扯着陆思的胳膊喊了好一会儿,可自己那个便宜徒弟睡得可沉,半点反应都没有,就连旁边的赵潇潇也看急了。

“掌门,他不会是也出什么事了吧?”

陆尘心眉头一皱,觉得赵潇潇说的也有一定道理。

他原本是想着陆思怎么着也是自己的一缕魂,再加上有梵蓁设下的保护禁制,应该没有那么容易着了道。但来人连赤曦都掳走了,想来是来者不善。

陆尘心手上结印,掌心升腾起一团白色的光,他将手掌缓缓移到陆思额头上方,须臾之后,他眉心的皱褶更深了。

赵潇潇见他收了手,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便觉得这事小不了。

“掌门,陆思如何了?是不是救不回来了?”

陆尘心察觉到她担忧的语气里隐藏的一丝丝兴奋,有些莫名其妙。

“你不必担心,他没事,只是受了符咒的影响,只要符咒的效力散去,他自然就会醒过来了。”

不过他没有说的是,符咒的气息是来自于赤曦的。

赤曦被锁灵玉封住了法力,按理来说也没有能力驱动符咒,陆尘心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走向方桌。

他从进门就闻到空气里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味儿,原以为是有人在这房中交了手,可眼下看来并没有那么复杂。

陆尘心伸手在桌面上一划,指尖上果然沾了些微血迹。

他把手指放在鼻尖嗅了嗅,真火之力的气息,是赤曦。

一想到赤曦宁愿用血也要画下这张符咒,陆尘心看向陆思的目光复杂了很多。

他现在其实可以破坏符咒,强行唤醒陆思,但施咒之人必然受到严重的反噬,现在赤曦下落不明,他不敢贸然动手。

可陆思不醒,赤曦的下落又到哪里去寻呢?

陆尘心头疼得不行,他在方桌旁坐下,提起茶壶,手腕微动,茶水从壶口缓缓流出来,倾泻在方桌凹凸不平的桌面上。

赵潇潇急忙阻止他。

“掌门,就算你心里着急,也不能这样浪费水资源啊。”

陆尘心抿唇不言,松开了拿着茶壶壶柄的手,桌面上原本一滩的褐色茶水却突然自己动起来,分成一条条直线向四面八方而去。

赵潇潇看呆了。

“这?!”

“这是追踪之术,你们还没开始学。”

赵潇潇虽说在仙山上待了好几年,但真正的有用的仙法还是第一次见,激动得不行。

她睁大了眼睛盯着桌面上的茶水由一滩形成一幅图,渐渐有了地图的模样。

“这是,竹林村?”

陆尘心轻轻点头,“赤曦的血残留在桌面上,如果运气够好,血会带我们找到她。”

“血?!”赵潇潇感觉自己心脏骤停了一下,她没想到他们才下山就遇到这么危险的任务,“那赤曦姑娘不会有事吧?”

“尚且不知。”

不过也不可能会出事。

陆尘心之所以现在还沉得住气,完全就是因为赤曦有一张不死不灭的牌攥在手里,而且锁灵玉还在赤曦身上,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他不相信梵蓁会坐视不管。

茶水在桌面上勾勒出一副完美的竹林村地形图,陆尘心看了一眼手指上沾上的赤曦的血迹,施法之后,那一丁点血迹自动凝成血滴,由陆尘心指尖坠落到桌面象征着陈府的位置。

血滴接触到桌面后,便如茶水一般形成一条线,从“陈府”窜了出去。

“以血寻人,最为保险。但如果这样还找不到…”

陆尘心抿了抿薄唇,后面的话他不想说出口,他也不希望发生。

赵潇潇大概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一时间觉得口干舌燥,眼睛发涩,却又忍不住一直盯着那条血红色的线看,连眨眼都忘了。

血线在“竹林村”中漫无目的地快速游荡,最终缓缓停在了一个地方,又汇聚成血滴。

赵潇潇仔细看那幅地图,随机惊讶道,“是那里!”

陆尘心微微侧目,“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那里就是芸儿的家啊,我那天亲自把她们母女送回去的。”

失踪的赤曦出现在本就有问题的芸儿家里,这给迷雾重重的竹林村又蒙上了一层阴霾。

陆尘心抬眸看了一眼大开的房门,他轻轻挥手,门一下子被风吹关上,紧接着就落下一层隔声的结界。

赵潇潇把他的动作看在眼里。

“掌门是怀疑陈全?”

“这陈府有古怪,我们离开后,这院子里又只有陈全和他卧病在床的父亲陈礼在,我不得不怀疑。”

赵潇潇点点头,从发现赤曦失踪的那一刻起,她就有这样的想法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跟他们翻脸吗?”

陆尘心想了会儿,抬手制止,“不可,现在赤曦还不知道在谁手里,如果贸然翻脸,没准会害了她。”

“那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啊。”

“坐以待毙当然不行。”陆尘心用手掌抹去桌面上的痕迹,回头看向床上的陆思,“陆思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我出去想办法调走陈全,你趁机到陈礼屋子里看看到底有什么古怪。”

眼下赵潇潇只能信任他,没有多想便答应下来。

陆尘心站起来往外走,还不忘叮嘱她。

“如果陈府有问题,那陈礼那儿也不简单,你万事小心,一切以自身安危为主,实在不行就等我回来再说。”

“弟子明白。”

陆尘心向她点头致意后,便离开了客房。

外面天色已暗,陈全在竹桌上摆了饭菜和蜡烛,门前和屋檐下还挂着红灯笼,院子里被照得一片通透。

陈全坐在竹凳上打盹,像是已等了许久。

陆尘心走到他身侧,“先生,醒醒,陈先生。”

陈全摇摇晃晃地醒来,看见陆尘心的脸,便笑开了。

“小人方才见仙人们有话要说,便没敢上去打扰,原本是等仙人们说完话出来吃饭的,谁知道自己先睡着了。这年纪大了啊,体力和精神都不好了。”

陆尘心浅浅一笑,便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在房间里的焦急和愤慨半分都瞧不出来了。

“我们师兄妹本是在此借住,可先生待我们这般好,反倒让我无地自容了。”

“仙长说的哪里话,你们既是我父亲请来除妖的,便是我们竹林村的恩人,恩人借住,寒舍蓬荜生辉还来不及呢。”他说完,乐呵呵地看了一眼陆尘心身后,却没看见其他人。

“哎?其他仙长仙姑呢,怎么没有一起出来,这饭菜我早早备好,等到如今怕是都凉了。”

陆尘心一直盯着他的脸,哪怕丝毫的情绪变化都没放过,可看陈全的样子,似乎真的不知道他们之中丢了一个人。

难道赤曦失踪真与陈全无关?

“他们今日走累了,托我出来谢谢先生的好意,只是这饭大概是吃不上了,他们一个个都睡着了。”陆尘心说罢还十分不好意思,仿佛他真有一群不懂事的师弟师妹似的。

陈全看上去有些失落,但他转而看向陆尘心,便又激动起来。

“其余的仙人们不吃,那仙长你吃一些吧,要吃饱了才有多余的精力去降妖除魔啊。”

陆尘心看了一眼桌面上已经冷下去的饭菜,不知怎么的,竟然真就答应了陈全所求。

陈全兴高采烈地盛了尚温的米饭来,陆尘心就着冷菜吃,一边吃一边扯闲谈。

“先生,村子里的妖怪可曾伤人?”

“伤人?这倒没有。”

“没有的话,那陈芸儿的父亲怎么算?”

陈全像是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一时犹豫得有些结巴。

“这,这,芸儿她爹没的时候谁也没见着,具体怎样我们也说不清楚,总不能说是妖怪害的,不然那妖怪也冤呐。”

陆尘心轻轻挑眉,“先生还真是明事理,竟也为妖怪的名声着想。”

“仙长可不要误会啊!”陈全急忙解释,“我这么说,也是因为身为一族之长,凡事无证人证据便不敢妄下决断,可不是偏帮那妖怪。”

陆尘心微微一笑,同时放下碗筷。

“先生过滤了,只是我素日相识之人都视妖魔为大凶大恶,如今见先生这样明事理,一时意外罢了,并没有怀疑先生的意思。”

陆尘心原本就只是想试探陈全是否与赤曦失踪的事有关,如今试探完了,他也不敢逗留太久,血寻之术的链接越来越淡,他怕赤曦又消失无踪了。

陈全正要上前收拾饭菜碗筷,陆尘心伸手拦住他。

“先生还是别忙活了,等一会儿咱们回来,我帮您收拾。”

陈全不解,“这…一会儿?”

“这月黑风高的,我不识路,还得劳烦先生带着我,往陈芸儿家里去一趟。”

“芸儿?她家里可是又出了什么事?要仙长特意夜里过去?”

陈全多问这一句倒也不奇怪,毕竟陈芸儿家里孤女寡母的,他们两个大男人深夜到访,传出去多少有些不好听。

但陆尘心十分坦然,他这个人光是站在那里,不用说一句话,就是个正人君子。

“早晨我们师兄妹外出时与陈芸儿闹了一些矛盾,师妹顽皮任性,说来惭愧,我这个做师兄的也管不住,如今趁着她睡着了,我又闲下来,便想上门道个歉,再问问芸儿的情况,顺便帮她看看那所谓的疯病也是好的。”

村子里一向缺医少药,人们要是发热,多是让到被窝里捂捂,实在不行便会去山里采熟识的草药,捣碎了用汁液涂抹额头,至于病人能不能好,全看天意。

身体上的简单病痛都没办法,更何况那脑子里的疯病呢。

故陈芸儿病了这一年多,村子里大家伙看着心疼归心疼,却又毫无办法,若说离开村子去看病,李氏一个柔弱的妇人又没有胆子,芸儿这病便一直拖着。

如今从青郃山上来的仙长说要帮芸儿看病,陈全一双浑浊的老眼都亮了一起,再不管那竹桌上的残羹冷炙,只差拉着陆尘心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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