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戏?谁演戏了?
陆思满身尘埃,狼狈不堪,手背上还有各种擦伤,他豁出性命去和那只巨型螳螂斗,怎么就是演戏了?
“师兄你这话不对吧?这分明就是一次妖物袭击村落的恶性事件,怎么被你说的这么轻巧呢?”
尤其是当陆尘心身上仍然纤尘不染的时候,陆思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家掌门不靠谱。
陆尘心没有立刻回答陆思的话,而是回头看向不远处的陈芸儿。
明明刚经历了很危险的事情,小姑娘看上去却淡定极了,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看见陆尘心望向自己时,甚至笑了一下。
陆思简直觉得自己见了鬼。
“芸儿姑娘,你认识那只螳螂吗?”陆尘心语出惊人。
陈芸儿走向他们,笑得天真烂漫,“认识呀。”
“你认识?!”陆思再一次被打击,“别告诉我那螳螂妖是与你一伙的!”
“我爹失踪的时候,我见过那只大螳螂,而且还记住了它的气味儿。昨天晚上,那只螳螂变成的姑娘来帮我治好了病。”
信息量多到爆炸,陆思一时脑子不够用,他晕了一会儿,看向陆尘心时,后者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陆思安心一些,看样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陆尘心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但还有一件事他仍然不放心。
“赵潇潇怎么办?”
他还记得自己奔过去扶起赵潇潇时她惨白的脸色,嘴角的血殷红得刺眼,当时赵潇潇就已经失去了意识,如今又被螳螂强行掳走,他心里担心会出意外。
“你知道早晨时我为什么说你最适合演这出戏吗?”陆尘心答非所问。
陆思早就想问了,如今陆尘心愿意解释,他乐意听着。
只见陆尘心重新看向螳螂消失的方向,轻轻勾唇一笑,“因为你会无条件的信任赤曦。”
如果换做是陆思被掳走,赵潇潇留下,哪怕知道这背后的关系,大概也会惶惶不安。
几人说话间,之前四散而逃的村民们渐渐从残垣断壁后走出来,重新聚集起来。
也许是因为陆尘心三人站在一片废墟上过于醒目,所有人都向着他们走过来,形成包围状的圆。
他们的脸上或惊恐,或愤怒,有针对那只作乱的螳螂妖怪的,也有针对他们这些从青郃远道而来的仙门弟子的。
人群中突然爆发了小小的争吵,陆尘心和陆思几乎同时看过去,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弄明白村民们在争吵什么,就有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子拨开挡在面前的人群走了出来。
“你们就是青郃派的?”来人语气很冲,再加上露出来的手臂上肌肉黝黑发达,自然就显得态度不善,下一刻就要冲上去一拳揍在陆尘心脸上似的。
陆思虽然对自己的便宜师尊没有感情,但他对青郃感情深厚啊,立即便站了出去。
“是你要怎么样?”
男子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
“我呸!还是什么名门仙派,说是捉妖,我们全村子好菜好肉地供着,结果什么妖都没捉到不说,还让妖怪闯进村子里伤人和毁坏房屋,妖怪还逃了,你们好意思吗?”
面对男子的嘲笑和讽刺,陆思被哽住了,因为他说的有道理啊!
见陆思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其他原本站在青郃派这边的村民也开始动摇,跟左右的人小声议论起来。
议论声越来越明显,那男子的神情也越来越倨傲,陆思涨红了脸,他这是出气不成,反丢脸了。
陆尘心突然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捏了捏,要他放心。
“师弟年轻气盛,一时出言冒犯,还请这位兄台不要在意。
妖物进村毁坏的房屋我们可以赔以银钱,但至于你说的妖物进村伤人,我虽在战前便被偷袭受伤导致无法出手,这是我的无能,但我师弟与妖物大战诸位都是看在眼里的,而且我两位师妹一位失踪,一位被妖物掳走,若要真说妖物伤人,倒是我青郃派该哭诉才对。”
赵潇潇重伤被掳走,陆思拼上性命斗妖物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那男子见说理对自己不利,便舍弃了理。
“不说这些,反正抓不着妖怪,就是你们的无能。”
“兄台这话说的没错,我不能否认。”
见陆尘心承认自己无能都承认的坦坦荡荡,男子一时无言。
两方僵持之时,人群后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胡闹!”
众人纷纷回头,是陈全在旁人的搀扶下疾步而来,原是混乱开始时便有理智尚存的人去请族长了。
村民们对自家族长自然是无条件信任和尊敬的,他们纷纷向两旁退避,给陈全让出一条路来。
陈全直走到那出头的男子面前,手指着他,恨铁不成钢似的。
“你,你啊,仙人们帮咱们村子除妖,出人又出力,你却说些什么浑话,简直丢尽了我们竹林村的脸!”
男子听着教训,不似在陆尘心等人面前那般傲气,羞愧的低下了头,硬生生从一只得理不饶人的狼变成了温顺的猫咪。
陈全不愧是一族之长,立马便呵斥道,“还不赶紧给仙人道歉!”
有个台阶下就不错了,谁还奢求那么多呢。
陆尘心急忙开口阻止了道歉的事,从始至终都处变不惊,温润如玉,陆思默默在后面感叹,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沉得住气啊。
“陈先生,道歉我们是万万不敢受的,如今叨扰数日,未有妖物的踪迹线索不说,还害的村子遭难,在下实在愧疚。”
“仙长说的哪里话,分明是那妖物狡猾,又故意报复,哪能怪罪仙长呢。”
一个将要爆发的矛盾就在两人的几句话中化解了,村民们各自散去,开始收拾残局,好在并没有伤员,众人重建家园的士气高涨,并不沉闷。
陆尘心和陆思随着陈全往回走,陈芸儿看着他们离去,没有跟,反而往另一个方向跑了。
整个村子的人都去帮忙了,街道上空无一人,十分清净。
陈全连着叹了好几次气,陆尘心若不问点什么,倒显得冷淡了。
“先生为何叹气?”
陈全的年纪本也不小了,但这段日子他表现给众人的都是精神奕奕的模样,如今声音中却显出老态。
“仙长有所不知,我们这个小村子平静了几百年了,这几年却突然出现妖物作祟,我这心里,总觉得对不住列祖列宗啊。”
他说罢,又叹起气来。
“先生不必担忧,在下定然将那妖物收服,以还村子安宁。”
“如此,便劳烦仙长了。”
陈全停下来,正正经经地行了个礼,陆尘心将他扶起。
“先生不必如此,在下如今也不止是为了村子,更是为了我两个师妹的安危啊。”
几人说着便回到了陈府,不久后阴云密布,很快便下起雨来,这雨一下便下到晚上,陆尘心和陆思便没再出门。
原本的四人如今只剩下两人,师徒俩对坐在方桌两端,倒跟谈判似的。
陆尘心淡然饮茶,便显得陆思急躁。
“掌门,我都懵了一天了,你和赤曦什么时候说好的?还有赵潇潇,怎么就瞒着我呢?”
“并没有只瞒着你,赵潇潇也什么都不知道。”陆尘心催动法力将手里的茶加热至温,浅浅抿了一口。“而且我与赤曦并没有说好。”
陆思顺口便问,“那你怎么知道她会做什么?”
本是无心之言,却像是戳中了陆尘心的软肋,他的眉微微拧着,看样子是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他沉思了很久,答案恍惚就在心里,他却不想承认。
陆思等了很久,从无心到有心,答案似乎他明白,可也不想承认。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改了口。
“今天这件事很奇怪,那螳螂妖出现在村子里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就为了带走赵潇潇吗?”
这一次陆尘心回答得很快,“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了,是为了演一场戏。”
“可我不也是从一开始就不明白这场戏吗。”
陆思直白,对自己的苯毫不掩藏,陆尘心无奈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茶杯,打算好好跟他解释解释。
陆尘心用手指蘸了些许茶水,在干燥的桌面上写下一个“一”。
“演这场戏有两个目的。第一,按照我们之前的猜测,村子有问题,陈礼写信将我们请来,自己却不见踪影,村子里的人不提供任何线索,也无人因妖祸叫苦,是想让我们一无所获,知难而退。但在查清村子到底出了什么变故之前,我们不能退,要留,便得有个缘由。”
“所以赤曦让那只大螳螂来闹事,还把赵潇潇带走了,这样我们于情于理都该留下来,就算村民想赶我们走都不行!”
陆思顿时觉得堵在自己脑子里的东西消失了,他高兴地叫起来,学会了抢答。
陆尘心点点头,然后照之前的模样,在方桌上写下一个“二”。
“这样还有一个好处,如果村子里的人其实不希望我们插手村子里的事,那他们就不会让我们接着查下去。”
“他们会自己出手解决那只螳螂?!”
“对。”
不久之前陆思还对螳螂妖恨之入骨,现在却担心起来。
“可现在赤曦不能使用法力,若是那只螳螂妖打不过村子里的幕后老妖怪呢?”
“不会。”陆尘心没有犹豫。
“你哪来的自信?”陆思不解。
只见陆尘心垂下目光,长而浓密的睫毛遮住眼眸中泛起的涟漪。
“因为那只螳螂当初是我亲自抓进锁妖塔的,她的本事,我很清楚。”
陈芸儿穿过忙碌的人群,跨过地上的各种断木,最终翻过一户被螳螂的长刀削去屋顶的人家的后院围墙,离开了村子。
她寻着熟悉的气息深入竹林,一路上专心致志,十分投入。
但她没料到的是天上忽然就下起大雨,雨水冲散了所有的气味儿,空气中只余下熟悉的泥土味,她找不到想找的人了。
竹林无法避雨,她转眼就被浇成了落汤鸡,无奈之下,只得躲在一块山壁上凸出来的岩石下方。
雨一直下不停,她身上的衣物单薄粗糙,本就无法御寒,如今更是全湿透了,紧紧地贴着皮肤,磨得身上各处又痒又疼。
她突然有些后悔就这样贸然追进来,且不说入了夜这林子里会不会有野兽猛禽,她毕竟还是个孩子,时间这么一点点溜走,眼看着天暗下来,大雨砸在竹叶上发出的声响都让她很害怕。
天将黑不黑的时候,陈芸儿已经开始犹豫要不要干脆冒着雨原路返回村子,至多被娘亲骂一顿罢了。
想着,眼前便出现了两双熟悉的鞋。
她的心因为激动猛跳了一下,她迅速抬起头,恰对上赤曦笑盈盈的眼。
“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看你长的这么可爱,万一被吃掉可怎么办?”
赤曦说着,做出一个张牙舞爪的表情故意吓唬她,谁知道陈芸儿不仅不害怕,反而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突然弹出去抱住了她的大腿。
赤曦很想后退一步,结果一条腿退了,另一条腿被抱着挪不动,一时不稳差点直接摔倒,好在站在她身后的柳青漪扶了一把。
“你别这样,我害怕。”她声音发颤,仿佛真的害怕似的。
陈芸儿哪敢松手,“我是来找你们的。”
“找我们干嘛?”
陈芸儿想起上次自己治病时,赤曦也是办完事就直接走了,显然对她不感兴趣。
她不敢实话实说,便随口扯了个谎。
“是那位仙长让我来找你的,姓陆!”
“哦?那你说说让你来找我的是那位看上去靠谱的陆仙长,还是看上去不靠谱的陆仙长。”
毕竟陆尘心和陆思都姓陆。
陈芸儿几乎没有犹豫,“靠谱的那个。”
赤曦笑了,若是陆思不顾大局非要找她她信,可陆尘心就不是那样的人了,陈芸儿这个谎撒的不完美。
但她没有马上揭穿,而是故意问道,“那他让你来找我做什么,总得有个说法吧?”
陈芸儿一下子懵了,她从村民口中知道来村子里的这几个青郃派弟子是师兄妹的关系,师妹走丢了,师兄关心,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哪还需要有什么说法。
“他说,他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