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泽诺不耐烦地喝止巫尘：“你只要告诉我他去了哪里就行了。”

“人界。”巫尘很爽快地说道。

泽诺皱起眉，还以为还要跟这个老头子再纠缠一会儿。

巫尘当然知道泽诺在想什么，于是他又说道：“可是，你知道要怎么去吗？辞世溪会把你送到别的地方去的。”

果然如此，老狐狸。泽诺咬咬牙，没出声。

玄心手臂一挥给辞世溪解了封，回头却正对上巫尘眼里一抹狡黠的光。

巫尘，他到底在想什么。

泽诺推开巫尘的门直接开口：“告诉我怎么走。”

“呵。天真的孩子。”巫尘捊了捊自己的胡须：“我不会告诉你的。”

“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

巫尘眯起眼睛来：“当真？”

“绝不食言。”

“好。你是个极有天赋的少年，我不会看错的。”巫尘站起来：“你可以带着你的公主去凡世，但是玄心，绝对不能去。”

“既然她是索尔殿下钟爱的女子，我就应该义无反顾地把她带到殿下的身边去。”泽诺冷冷一笑。

“真的？”巫尘斜睨了泽诺一眼，轻蔑地一笑：“她只是你的殿下所钟爱的人吗？”巫尘根本不相信泽诺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是这样吗？”

泽诺的眼里闪过一丝苦笑，但又迅速把它掩藏了起来，但依旧没有逃过巫尘那又精明犀利的眼睛：“族长的意思是我不这么想了？”

“你自己不比我清楚吗？”

“他当然这么想。”玄心的声音猛然间在泽诺的身后响起。她紧紧地盯着泽诺的脸，片刻，自嘲地笑，她说：“他的心，一直都是米朵公主的。”泽诺怔怔地看着玄心，就在她如此果决地肯定他的心是米朵的的一瞬间，他的心仿佛一瓶打碎的沙漏，身体里面的东西哗啦，全撒了。

“好了。”巫尘没有理会玄心的话，他转而对泽诺说：“你先回去吧。”泽诺迟疑了片刻，巫尘并没有给出他想要的答案。泽诺没有辩驳，只极力压低自己的声音，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来：“好。”

转身，离开。

“他并不如你想像的那样真的忘记了一切。”巫尘回想着泽诺将要离开时渐渐苍白的面色和他不自觉的颤抖，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玄心久久地看着泽诺还不曾消失的背影：“那又怎样，我能做的，只是不使他为难。”

“玄心，你不能背叛真命谷的指判。”巫尘突然怒喝道：“你知道真命谷配出一对真正的良人是多么不容易的事，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放弃？”

玄心回过头来，有些不明其意：“你说什么？真命谷？什么真正的良人？”

“真命谷……”巫尘忽然想起了什么，硬生生地停住不再说话。

“我问你刚才说什么！”

巫尘踌躇再三，终于，他在沉默了很久之后，问道：“你有没有想过，玄姻为何要弄这么一个真命谷？”

玄心摇了摇头。

“玄姻是因为憎恨被命运戏弄才会弄出这么一个真命谷来的，真命谷是恨化成的，它怎么可能帮人找寻到真命啊！”讲到这里，巫尘突然仰面对着天呼号起来：“傻啊，傻啊……”

“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多少万万年了啊，真命谷毁了我们赤末族多少痴情男女，作孽啊。但玄姻于我们有大恩，她救了我们巫师一脉的祖神啊，我们怎么能背叛她啊。”巫尘老泪纵横地讲着他记忆里的故事，然后他挥了把泪：“但是上天怎么能容许她这么做，不知玄姻与神交换了什么，神与她定下千千年真约，也就是说，每隔十万年，真命谷才能配出一对真命良人来，这个十万年里配出的，就是你和泽诺啊！你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了！”巫尘恨铁不成钢地骂着。

玄心一下子愣住，她呆呆地望着从门口射入的天光，呢喃道：“竟然会是这样……”

“你绝对不能去凡世。”巫尘的眼神刷得尖利起来：“别忘了你答应过你师父什么。”

玄心笑了：“凡世不同灵界，更何况索尔逆转的命盘不知还藏着什么样的劫难，此一去吉凶未卜，我必须得去，纵我死在那里都不要紧，但我一定要确保石头的好。”

辞世桥上，米朵再一次拦住玄心：“你真的爱我哥？”

“不然呢？我为什么要去凡世找他？”

“可，可泽诺呢？”

恍惚间，玄心略有失神，叹口气，她无限落寞地说道：“米朵，真命只不过是一个虚伪的传说。”

辞世桥下，泽诺看着两人被溪水拉长的倒影，失魂落魄地重复着玄心的话：“虚伪的传说……”

飓风扫落时光的尘埃，索尔在辞世溪水流旋成的漩涡里游荡着，眨眼间，光阴已千回百转，时间变得没有意义。很多凌乱的思绪和画面一齐涌上脑海，分辨不开，索尔累得沉沉睡去。

等索尔醒来，正躺在一条阴暗的胡同里，身上不知何时已被换成粗布麻衣，这是灵界没有的劣质纺品，可现在却整整齐齐地出现在索尔身上。索尔手中还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上面沾满红色的浆液，在灵界，这是最怪异的一种颜色，就像妖士的头发。正疑惑，僻静的胡同里不知谁大喊了一声：“他在这里！”

很多人开始朝这里聚拢，口中还大叫着：“凶手在这里！快来！抓到凶手了！”

索尔突然明白过来，这里不是灵界。他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人群，在这些人的身上，看不出一点点的灵气，那这里应该是……凡世？索尔看了一下地面，没有雪……

索尔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了，一群人把他围在最中央，恶狠狠地咒骂着，一个人带得得逞的笑容，偷偷退到人群里，消失不见。

索尔指着那个人潜没的方向大叫抓住他，可是并没有人理睬他。

对凡世的人乱用灵力会受到重罚的，索尔只得施用小小的幻术逃了出来，所幸的是他没有再被发现。

正躲藏着，索尔腿一软，居然栽倒在地上，膝盖受到猛烈的撞击后疼痛不已。身体仿佛被抽干了一样，体内被撕开一个口子，气力在不断地外泄，索尔手指微微转动，灵力竟然只剩下薄薄一层，这是怎么回事？

后边又传来人群的脚步声，索尔只得把这些疑问暂且放下，找个地方躲了起来。直到那群人走远，他才从遮蔽物里出来。

想来真是可笑，堂堂雪岛第一帝国的索尔殿下，居然被一群凡人逼到这种地步。

“泽诺，你不必再站在这辞世溪边，因为你参不透其中的玄机。”巫尘一脸得逞的笑容，缓步站定在泽诺身后。123文学网123xne

泽诺向后瞥一眼，没有回话。

“你记得玄心的对不对？”

沉默。

“就是陪你度过三千年寂寞时光的……小夭。”

泽诺“噌”地回过头，冷利的眸光逼视着巫尘苍老的眼睛：“你想说什么？”

之后的日子，索尔一边躲避着官府的追捕，一边游历着这个在他眼中全新的世界，一边还要想办法回到那个原本属于他自己的世界。

没有灵力的躯壳让索尔感到不安和恐惧，就好像身体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一样。才短短的一个上午，他就破天荒地体会到了次凡人的无奈。

索尔的肚子叽哩咕噜地叫了起来。他蹙了蹙眉，尴尬地瞄了瞄四周。身边一个小摊不停地往外喷着香喷喷的热气，索尔扭过头去，那家伙大声地吆喝着：“包子啊，热腾腾的包子啊……”

原来这个叫包子啊，索尔愣愣地盯着还在冒着热气的蒸笼，呆呆地一动不动。

小贩看到索尔，大大咧咧地问他：“小哥，要不要来几个包子？”

小哥？索尔不满地赏了他一眼，但还是没出息地点了点头：“好，多来几个。”

小贩的眼睛喜得眯起来：“客官要不要喝粥？”

“粥？”索尔莫名其妙，小贩怀疑地看着索尔，索尔急忙解释：“我不是这里的人。”

小贩再次上上下下打量索尔一番：“外地人都不喝粥的吗？”

“呃……”索尔有些应付不了了：“喝，当然喝，好吧我喝粥。”

还是凡世的人好，活得如此透明没有心计。

索尔一边嚼着包子，一边看着形形色色的路人，有些羡慕起他们来，倘若能一直生活在这里，或许也不错，只是……自己现在还身负命案。

巫尘不再故弄玄虚，直直地看着泽诺的眼睛：“我想说的是……你，和玄心。”长久的停顿：“和索尔。”

“不明白。”

“你们三人，必死一人，方能结束这无休止的纠葛恩怨。”

“无休止？”

“对，生生世世，永无尽头，除非一人灰飞烟灭，永不超生。”

“你！”泽诺“唰”地揪起巫尘的衣领：“你是前辈，不是我不敬重你，但请你收回你的话。”

“若我收回，你们便可相安无事吗？你们谁生谁死与我无关，我只想保证玄心无事。”

“若我们不相见呢？”放开巫尘，生硬地装作毫不在意。

“不可能的，只要你们三人同时存在，必生生相遇，世世纠缠。”

吃完饭，索尔把碗往前一推准备走人，摊主笑嘻嘻地拦住他，把手往他面前一伸：“客官，给钱。”

“啊？”索尔奇怪地睁大眼睛：“钱？”什么东西？

摊主的脸色立刻就变得难看了，他一把揪住索尔的领子：“小子，想吃霸王餐啊？”

索尔把领子从他的手里拽出来：“我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是钱啊……”

“外地人没吃过包子，好，我可以原谅，外地人不喝粥，好，我也可以原谅，但你居然连钱都没有见过，操你奶奶你开什么玩笑！”小贩环抱着臂瞅着索尔看，恰巧几个官差从这里走过，他急忙大叫起来，气势汹汹地告状：“官爷，这小子想白吃白喝！”

一个官差把他推到一边，从衣襟里翻出一张图纸和索尔对比了一下，吩咐道：“没错，就是他，给我抓起来！”

索尔想糟了，提力，才发现灵力在体内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消失了。

辞世溪边，巫尘面无表情地挡在玄心面前，两人无言地对峙着。不多时，巫尘终于缓缓开口：“我不可能放你离开赤末族。”

“可我必须要离开。”

泽诺对巫尘抱拳拱手：“那我们先走一步。”

“好。”巫尘点头。

“泽诺！”玄心惊惶地大叫，从不曾想过你会再一次把我一个人丢下。

转身，不愿做任何解释。

对不起，小夭，这一次，我真的不敢赌。

玄心不甘地看着泽诺拉着米朵离开的背影，这一次，你在我面前，用承诺牵我的手牵着别人，又丢下了我一个……

辞世溪，泽诺一步步地往深处走去，苍白的面孔，冰冷的呼吸，就连死亡都不能企及的绝望嗤笑着啃噬着这个雪的世界，最后是……毁灭……

小夭，对不起，可你若有事，要我如何独活？这是我们三人面前唯一的选择，我只能……留下你一人……小夭……我只能这么选择。

希望所有人都好，注定谁都好不了。

水面突然搅动起巨大的漩涡，泽诺与米朵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了。待两人完全消失，玄心突然大笑出来：“哈哈哈哈……”

“看见了吗？这就是他的选择。薄情寡义……”巫尘在玄心肝肠寸断的大笑里，强迫自己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解释。

“扑通”一声，玄心在巫尘面前跪下：“让我去。”眼泪不代表什么，难过不代表什么，心痛也不代表什么……背叛又怎样，我只要我的爱不变。

“给我你心里的答案。”巫尘心疼地看着玄心。

“你知道我为了这与他相聚的一刻等了有多久，一千五百年啊，整整一千五百年，好不容易才能相见为何还要我亲手放走！巫尘，你我都将前路看得清清楚楚，可是与他相比，永不超生算什么，魂飞魄散算什么，灰飞烟灭又算什么！我求你……放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