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胡思乱想着，院门‘吱呀’一声打开，章宝灵活的身影‘噌’地一下钻了进来，蹑手蹑脚的模样，眼神不住地乱瞟一通。

而后，他慢慢凑到纪哲身边，小声道：“怎么样？章君没和我娘说漏嘴吧？”

纪哲嘴角抽搐了几下，很是无奈地点点头，说道：“大娘，已经知道你上战场了。”

“啊？”

章宝愣住，脸上顿时出现了惊慌的神色，看得出他很怕母亲会因为而伤心难过。

母亲身体本来就很差，万一因此再出点差错......

想到这里，章宝更慌了！

纪哲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过放心吧，大娘说了，以后你上战场，她不管你了。”

“啊？！”章宝又是一愣，脸上神色变了又变，急忙小声地问纪哲到底怎么回事。

纪哲简单地把之前的事情说了说，章宝听完后沉默了好一会，而后二人一起坐在了院中的石桌边，章宝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抹了抹脸。

“纪哲，我......我爹和我爷爷都是死在那些猴子手里，十几岁我就没了爹，从那以后我就立志一定要为他们报仇！”

章宝神情苦涩，握紧了拳头，又低声道：“但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给他们报仇......杀光了死傀猴子吗？好像不太可能。找到杀了我爹我爷爷的那两只猴子？这也和开玩笑一样。”

“所以我也只能偷偷上战场，有时候想想，其实就是太恨它们了，我把每一只死傀猴子都当成仇人。”章宝松开了拳头，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金色面具。

“在快要死的那一刻，我甚至有种解脱的感觉，我就想啊，老爹，爷爷，我给你们报仇了，我杀了很多很多死傀猴子......”章宝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纪哲沉默。

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但纪哲大概能稍稍体会到章宝的感受。

逝者已逝，无论杀了多少猴子，慈祥的老爹和和蔼的爷爷都回不来了。

无论是痛苦、郁闷、悲伤、疯狂，人死都无法复生。

只要章宝的父亲和爷爷无法复生，他就无法放下仇恨，而仇恨会让他更加痛苦，解决痛苦的唯一办法是他父亲和爷爷的复活，但这又是不可能的......

死结，而且痛苦会不断地累积。

纪哲叹了口气，他同样失去了自己最亲爱的师父，但对比起来，也许他的处境比章宝要好一些。

因为纪哲想到了师父在那个通道里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未来有机会，我们还会再见的，掌握那些不可思议的力量，说不定可以复活我......”

复活一个四阶律者的能力，对目前的纪哲来说，可能连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都算不上，这已经超越了他能理解的极限。

但这总归是一个方向。

纪哲拍了拍章宝的肩膀，迟疑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说道：“小丸子，如果有可能复活你父亲和爷爷，你愿意尝试一下吗？”

章宝闭着的眼睛几乎瞬间睁开，这一秒他脸上的神情根本说不清有多混乱，耳边也有疯狂的耳鸣响起。

“你...纪哲.....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如果有可能复活你父亲和爷爷......”

“怎么做？我愿意我愿意！纪哲，你说，该怎么做，我都愿意！”

纪哲还没说完，章宝便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他眼中神色惊慌，紧紧地抓着纪哲的手臂，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纪哲叹了口气，轻声安慰着过于激动的章宝。他声音太大，都传到了屋中，导致章君打开门看了两眼，又被纪哲示意着回去了。

过了好一会，章宝才平息下来，虽然神色依旧激动，但总归没有再大喊大叫，可以认真地听纪哲说话。

“小丸子，我和你一样，你失去了父亲、爷爷，而我失去了我的师父，对我最好的师父。”纪哲声音低沉地道。

“而我师父临走前曾经告诉我，在这个世界上，有着各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掌控那些力量，也许就有可能复活他。”纪哲斟酌着语句。

“不可思议的力量......”章宝握紧拳头，脖子上青筋毕露，他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激动，颤声道：“该怎么掌控这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纪哲沉默地摇摇头，轻声道：“我不知道，但我相信，既然师父说了，这个世界上就一定存在这种力量。”

章宝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章君再次打开了房门，让章宝进去，说他娘有话对他说，他都一直沉默着。

“如果你相信我，就等我......我掌握这种力量的可能性也小的可怜，但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帮你复活大叔和爷爷。”纪哲轻声道。

“纪哲，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相信你，但我也要努力去争取，你......能不能帮我个忙？”章宝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纪哲点点头，郑重道：“你说。”

“在我娘死后，帮我照顾我妹妹。”章宝抬起头，眼底血丝如絮，脸上是近乎哀求的神色。

“纪哲，你穿的这些装备，还有那把长剑、匕首，还有我脸上这个东西......其实一看就知道，你不属于这里，你一定来自外面，应该和那些魇神族的人一样。”章宝低声道。

“章宝，虽然我和魇神族的人不一样，但......我确实来自外面。”纪哲沉默了几秒，开口道：“姑且称把那个地方，称为我的家乡吧。”

纪哲叹了口气，继续道：“我的家乡叫地球，是个......科技发达的地方，嗯...科技发达的意思就是，我们可以制作能带着人一起飞的东西，能飞出很远很远，而且很快，飞出荼灵狱也许都用不上几个眨眼的时间。”

“我的家乡还有非常厉害的武器，不是长刀、长剑这些，是我问过你的那种远程兵器。”

纪哲从自己腰间取下『艾叶』，伸手握住，安装上能量块后，对准了院中一棵小树，稍稍用力就听到‘嗞’的一声，两束量子射线从『艾叶』的弧形两端升起，汇聚至中央，转瞬间射了出去。

寂灭无声无息。

『艾叶』的发射功率是根据握力的大小来调控的，超过发射阈值后，握力越大，发射出去的量子射线的功率越大。

刚刚纪哲只是用了几乎最小功率示范，但显然这东西很是对得起它的价格，即便是最小功率也让那棵小树瞬间消失无影，地上出现了一个尺方的半圆形深坑。

“......就是这样，这只是不那么厉害的一种，最厉害的甚至能把一整片大陆全部击碎，大概就相当于把整个荼灵狱都炸成这种坑。”纪哲也没想到『艾叶』的威力这么大，尴尬地比喻了一下。

一旁的章宝看的目瞪口呆，在他的认知中，远程武器无非就是弓箭啊抛石头啊之类的，像这种‘咻’的一下就能把整棵小树全部融化的武器，闻所未闻！

纪哲低声道：“章宝，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走出荼灵狱，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尝试一下去掌握那种匪夷所思的力量复活你的父亲和爷爷......”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支持你，但我想告诉你，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即使是最厉害的死傀猴子，在外面大概也都是不入流的角色。”

“你确定还要出去吗？”

章宝脸上的神情慢慢平静下来，仔细思考后，眼中渗出坚定的神色，他点点头，用力道：“纪哲，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已经决定了，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哪怕有一天死了，我也不会后悔，至少......”

“至少比现在这种，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感觉好一些吧。”章宝低沉道。

纪哲犹豫了一下，又道：“章宝，我不瞒你，未来我可能遇到的麻烦很多，说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了，所以我没法帮你照顾你妹妹，对不起。”

章宝沉默，他知道纪哲没有骗他，想了想，他低声道：“没关系，那我就把她带在我身边吧......生死有命，乌神在上。”

而后，章宝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食指，一抹血珠迅速地浮现，他神情肃穆地把食指按在眉心，郑重道：

“纪哲，你救了我的命，又告诉了我父亲和爷爷还有复活的可能，对我来说又相当于给了我一条命，两条命，如果你需要，我随时还给你。”

“我章宝对乌神发誓，从今以后，纪哲为我世代生死之交，如纪哲有难，我拼尽全力也会赶去搭救，无论何难，生死不辞！”

见纪哲想站起来阻止他，章宝笑了笑，一把按住他，又道：“纪哲，战场上就说了，如果我活下来，就补偿你，你别拒绝。”

“再说了，又不是给你当牛做马，我们还是兄弟，日后难道你有难了，不准备告诉我吗？”章宝用力向下一拉，一道血迹如刀，殷红沉重。

纪哲沉默，而后默默点了点头。

“纪哲，其实我和你说，想把妹妹嫁给你，不是开玩笑的。”章宝站起身来，准备进屋子找母亲之前，突然眨了眨眼睛，笑着说了一句。

纪哲苦笑着点点头，低声道：“我知道，所以我更不敢答应啊......”

“行了，不谈这些事了，一会让章君多做几个菜，咱们兄弟俩一醉方休！”章宝摆了摆手，潇洒地往屋子里走去。

纪哲坐在石桌前，双臂立于桌上，左手搓了搓右手拇指，脸上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夜，章君下厨做了饭菜，章宝拿出了珍藏许久的酒。

酒是度数不高的青果酒，饭是一种清香、粘稠的粥，吃起来带着淡淡的甜味，很是可口。菜则大都是一些肉食，吃上去和地球上的肉食没多大区别。

酒足饭饱，纪哲没敢多喝，但也略有些晕眩，好在体质不错，没多久就清醒了过来。

杯盘狼藉，不胜酒力的章宝醉眼朦胧，说着什么‘明天给你介绍个好朋友’、‘别拉我我还能喝’之类的酒话，最终被纪哲直接拎到了屋子里睡觉。

待章君收拾完后，纪哲独自一人来到了院中，看着并不算漆黑的天幕，吹着凉风，微微叹了口气。

“夜幕天凉，伊人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