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6AM

“我查过卫国服役的军人名单了，根本就没有那个人。”陈凯一脸无奈。

“这么说，那里根本就没有他。”金慕娜更愁了。

“也许是意外怀孕，或者某人后悔了。”陈易度不知何时晃了过来，“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也许不是这样，你应该打去胡振山基地问一下......”

“他是否驻扎中东？我懂你。”陈凯马上转身忙了，留下陈易度略带怪异的眼神。

“工作上的默契。”

“你更懂这些服役男人的心嘛。”

“哼哼，谁上次说自己去逸国服役，结果不到一个星期就被我发现其实是在中东？”

“不想你担心嘛......”

“索先生，警长打电话过来，要我立刻取下病人的手铐。你知道那个治安官一样被骂了嘛？”

“他这是执行法律！”

“不，他是放纵你泄私愤！这里的确有一个罗密欧和朱丽叶法案，只要男女双方同意，并到十六岁，就可以自由结婚，这是他们的选择！”曲顺的脾气忽然就冒上来了，任谁也难以对一个一晚上内就开架两次的人有好脸色。

“我们听说那个治安官是你的朋友，所以就听你的去抓那个病人了。”赵启坪还是冷冷的，仿佛眼前的人在他面前就是透明。

“他这么做是因为我们一起服役，我们会为彼此做任何事情。”索先生不假思索道。

“我明白。”赵启坪的声调沉下去了。

“明白？”索先生哈哈一笑，“恕我直言，你们只是医生。”

“我们都曾服役。曲医生上过两次，我上过三次。”赵启坪忽然正色严肃道，索先生有点蒙了。

“我还以为你们只是医生......”

“这话真像我岳母说的。”曲顺没好气道。

“你们去过哪里？”

“帕提卡，赫尔曼德，戈瓦第。”

“天哪，赫尔曼德的时光太糟糕了。回来以后，妻子走了，女儿跑了。你觉得你命里的东西都失去了。”索先生显然是有些悲伤了，赵启坪的眉头不经意的皱了皱：“我们去休息室喝杯咖啡吧。”

4:23AM

“我的哥哥，是排长哦。他有一次告诉我们他炸了它的屁股，我们赶紧冲去清除其他障碍。不过那个炸的，不是塔利班，而是一头牛。”

“一头牛？”

“那是我们半年内吃到的第一头牛！所以之后一段时间里，我们都叫他炮轰大人，哈哈哈。”

“那他现在还在服役吧？”有共同话题的人聊起来总是很愉快。

“不，他战死了。”赵启坪的声调又恢复了当初的波澜不惊，仿佛置身事外，冷冷的做一个旁观者。

“你在他身边吗？”

“不，我在另一家医院做手术。来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赵启坪把苦苦的咖啡灌了下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没事，我习惯了。”

“在战场是，我是领导，所向披靡。可在这里，我是什么？”索先生的咖啡也没有加糖，很苦，“战争把我的一切都夺走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过日子。你看起来很镇定，你怎么做到的？”

“我一点都不镇定，我一直都在挣扎。”赵启坪的回答出乎意料，“我曾目睹许多死亡，永远无法接受，只能忍受。但是我相信一点，有人选择死，是为了其他人能生。我们只能好好的活着，代他们好好的待在人世间，才不枉费他们的牺牲。”

“你有好的工作，也有这么棒的经历，你一定前途无限。”索先生真心祝福他，“太年轻，太冷静，也太决绝了。”

“我知道你的痛苦，”赵启坪把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你得放下骄傲，有很多人愿意帮你，但你得让别人知道你需要帮忙。相信我，一切会好起来的。”

是啊，连生命中血淋淋被剥夺舍弃的部分都能安然下葬，还有什么事能打垮他呢？

索先生在这个晚上露出了第一个笑容。

4:47AM

“等妇产科医生忙完他现在的病人以后，你就要进行剖腹产。”金慕娜耐心的向梅心解释。

“我要告诉我未婚夫，你们找到他了嘛？”梅心挣扎着起来。

“找到了，找到了。”金慕娜忙把病人按下去，“听着，压力对宝宝或者胎盘早剥都不好，深呼吸，来，很好......”

金慕娜刚出来就撞到赵启坪：“你那个女孩咋么样？”

“不太妙，我要找她的父亲，可不知道哪去了，明明聊天的时候还好好的。”赵启坪握着刚刚装好的咖啡，“顺便说一句那个服役的未婚夫找到了，在阿富汗巴格拉。”

“还不错，异地恋能坚持到现在。”金慕娜点点头。

韩澄四处找不知道去哪的封女士，结果却发现她躲在储物室抽大麻！

“您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有很高的大麻含量。”

“你可以问我的。”

“那您为什么不说？弄的我像一个白痴！”

“那是你的错。你看见一个老人，即使展现了所有的症状，你也没怀疑抽大麻。”

“我要告诉你的儿子，他一直在追问你的情况。”

“不需要。给你一点建议，不要尝试讨好所有人，否则你只会后悔。”

封清燕自顾自的准备抽大麻，韩澄又想阻止她。结果她一句话就把人噎住了：“你父亲会很失望的。”

“您知道我父亲？”

“去年他为了你的实习，亲自给我打电话。”

“他把我弄进来的？”

“其实他要我们拒绝收你。”

“他现在仍然一个月一个电话，希望我离开急诊。他说我应该和我哥哥一样，在芝加哥行医。”

“为什么不？”

“不想跟别人走一样的路。”

“真正的原因。”

“要是我......要是我......不够格呢？”

“最后一个建议，即使是家族中的弱者，也不要放弃自己。最重要的是，你想做什么？你想成为谁？别因害怕而屈从。”

“嗯......”

“接下来，我们就这样告诉我儿子.......”

6:13AM

“我们对封女士检查过了，只是血糖低，这是饮食调节的清单。”韩澄脸不红心不慌的解释着，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在这方面有这个天赋呢？

“曲医生，你有没有发现你这里有一个出色的青年医生？我希望他能在这家医院做到他想做的位置。”

韩澄还在封女士走的时候礼貌的吻了她的手，换来了曲顺的白眼。

6:22AM

医院用最快的速度请来了牧师，装饰了病房，用一台电脑让相隔两地的恋人喜结良缘。

“人间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找到另一半，共度一生吧。”金慕娜看得有点痴了，陈易度在旁边默默抓紧她的手。片刻之后，他们就会一起进行剖腹产，迎接新生命了。

9:00AM

“令狐院长，这是国家医学中心的王风王主任。王主任，这是令狐院长。”介绍的是医学中心的督察员，张立宏。

“王主任，久仰大名。”

“令狐院长，碎叶灵石的战地医院的名字也是闻名天下啊。”王风那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这次开会的目的是？”令狐城直奔主题，他太忙，时间太少，公务又太多。

“你们这里本来是战地医院，但是这几年的经济情况一直不好。”王风道，“要想额外的办法去增加收入。”

“这和医院的定位有关，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令狐城解释道，“我们的病人大多是退役的军人，还有附近的百姓。要是出了天灾，附近三个州都是我们的负责范围。我们根本没有办法从他们身上搜刮到够高的医疗费。”

“不需要找他们开刀。”王风微微一笑，“有别的水鱼。”

“不知道王主任看中了谁？”令狐城稍稍倾前了身子。

“医护学生。”王风看似漫不经心，“医学生，护理生。他们的学费有政府买单，你们可以在她们身上下手，什么带教费，住宿费，伙食费。反正有的是名目。”

“什么？”令狐城大吃一惊，“我们不是带教医院！”

“很快就是了。”王风递来一份文件，“只差院长的签字。”

“我是这家医院的院长，但我也不是一言堂。”令狐城拒绝打开文件，“如果医生们愿意做，我就签。但是我不能保证，我可以说服他们。”

“张督察员，麻烦你跟院长去一趟。帮忙说服那些人，同意这个决定。”王风侧头纷纷，张立宏点头。

令狐城又和他们讨论了别的一些医院经营事宜，到了晌午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

10:38AM

“砰！”那个女孩子的父亲在得知自己的女儿可能会成为植物人以后，一枪了结了自己。纵然现场有两个前军医，也无力回天。

“心脏受损过多，回不来了。”赵启坪还是那样淡淡的语气，只有曲顺听出来那下面极力压抑的颤抖。

他的三哥，也是死于擦破心脏的那一枪呢......

有时候，你觉得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却不知道，这漫长的治愈足以扼杀掉一个人的希望。不仅仅是战场上的硝烟，才是夺命者。

从前曲顺还会看到那个躲在角落痛哭流涕的赵启坪，可是他现在也看不到了。那个冰面下的汹涌，和永不治愈的伤口，将折磨他一辈子，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