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莫名其妙地,亚索心里突然想到了这句话,不过这句话确实是映照了他们现在都处境。
大量建筑物的倒塌,碎石、房梁、瓦片倾倒在地面上,半边倒塌的墙在碎石堆里毫不起眼。
亚索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它便轰然碎裂开来,扬起厚厚的尘埃,引来了艾希有些不满的凝视。
亚索无奈地摊摊手表示自己的无辜。
“我们应该更安静一些。”
艾希弯着腰降低重心,在废墟中稳稳当当地前进。与她优雅而灵敏的步伐相比,亚索粗犷豪放的动作已经制造了许多的噪声。
“其实我们大可不必这么紧张,毕竟……”
“嘘——”
艾希忽然将身体伏于地面,没有发出任何不和谐的声音。
收到来自前方的艾希的示警,亚索也条件反射般地绷直了身体。他压低了声音,缓缓移动到她的身旁,越过她借以遮蔽的石块看向前方。
没有魔石照明,亚索眼前只有空洞的黑暗,但是他相信艾希不会无的放矢。
莫约过了一两分钟,前方才堪堪传来一阵低沉微弱的嘶吼,以及重物在地面上拖拽所产生的摩擦声。
它移动的速度极慢,但是身体却是极大。比之昏暗空洞的黑暗,它躯干的色彩要更加深沉。
地面上,是一只只手臂在艰难地挪动着身躯。
它身上的头颅与肢干在黑暗中一点点浮现,令人作呕的腐肉与骨骼也在亚索眼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与其说是由尸骨拼凑而成的缝合憎恶,还不如说就是被某种力量将亡者遗体像泥巴一样粗暴地捏成了人形。
此刻,悲惨死者的最后一声哀嚎被封存在喉咙里,成了这犹死犹生的可悲模样。
这种东西被称为污秽物,拥有极强的肉体恢复速度,几近不死。只存在于常年不见阳光的万人坑,成因不得而知,亚索也只在阿纳斯塔西娅的书里见过这种东西——在他学习的过程之中,唯一能用脑子而不是身体记住的,就只有各类怪异的生物了。
污秽物几乎没有视力,却拥有极为可怖的听觉。艾希让他保持安静是对的,或许就是他发出的声音吸引来了这只污秽物。
若是它换个方向还好,但是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它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
最多不过三十秒,它与亚索两人的距离就足以令其听见两人逐渐加快的心跳。一旦污秽物确定了敌人的存在,速度可就不是眼前这样缓慢了。
既然躲不开,那么自然迎难而上。
亚索与艾希用眼神无声地交流,她同样知道污秽物听觉的可怕,自然也明白当下的处境。
匍匐的身子猛然跃起,长剑抽出,疾风亦随之而起。
污秽物感受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流动,利刃破开空气所带来的呼啸风声激起它的警觉,但是沉重的躯体在彻底“苏醒”之前,绝对无法躲避这一剑。
一片昏暗之中,亚索也难以辨认他究竟对污秽物造成多大伤害,只觉长剑切开层层皮肉骨骼。
不敢犹豫,亚索击中之后,立即展开追击,以图迅速击破它的防护。
此刻的污秽物严格来说还并未彻底苏醒,也正是因为现在这种半睡半醒的状态,它才会显得迟钝笨拙。
见到亚索连续挥砍,将污秽物的身体破开一个口子,艾希亦是弯弓搭箭,指尖汇聚出强大魔力,射出一支附着微光的箭矢。
虽然污秽物满是死亡气息,但仅带有轻微神圣属性的箭矢并不能对其造成明显的伤害,反而会刺激其加快醒来的速度。
艾希是在刻意坑害亚索吗?其实并不是,这其实反而是目前状况的最优解法。
污秽物是无数尸骸的集合体,但是它却拥有一个致命的核心。
在它体内填充着的尸体之中,有一具尸体会始终与污秽物的动作保持同步,这正是污秽物的“核心”。这具尸体的任何损伤都会即刻映照到污秽物的身体上,只要亚索将其斩断,污秽物也会不攻自破。
但是在污秽物苏醒之前,它的动作幅度都很小,在所有尸体都在无意识抽动的时候,想要找出“核心”可谓天方夜谭。
而此刻,亚索已然将其开膛破肚。迅速将其唤醒,则可更快地将其斩杀而不至于引起更多黑暗中魔物的注意——只要亚索能够及时找到“核心”。
千钧一发,电光火石之间,此前为有过交集的两人展现出前所未有的默契。
神圣微光刺痛了污秽物,它浑身上下的尸体发出尖啸,肢体不断挥舞,一股死亡瘴气自缝隙之间喷洒而出。
亚索乘机钻入他刚刚在污秽物身上打开的大洞,疾风也如形随形,为他驱散瘴气。
就在不到数秒之后,被亚索全力开膛破肚的污秽物便恢复得完好如初,只是它现在的体内不断被破坏,令它痛苦万分。
随手抄起一根足以三人环抱的石柱,污秽物直直地朝着艾希所在的方向扔了过去。苏醒之后的它,力量速度都远超沉睡状态,更不用说感知能力了。
但是,早已时刻紧绷神经,死死盯着污秽物动作的艾希在石柱还未被投掷而出之前,便已开始闪避。
因此在这沉重的石柱落下之时,艾希早已移动到另一个方向。
她现在必须牵制住污秽物的注意力,让它无法专注于攻击体内的亚索。虽然选择钻入污秽物体内可以快速将其击杀,但是在这种情况下,闪避攻击就成了完全不可能的选项。
以苏醒后污秽物的力量来说,想伸手捏死亚索,不会比将一块同等体积的石块捏成粉末困难。
所以艾希必须用毫不间断的攻击,迫使污秽物将她作为第一攻击目标。
一支支箭在弓弦上凝聚而出,连同手腕上轻巧的臂弩,艾希在一瞬间连发二十七支箭,神圣属性与死亡瘴气接触产生一连串轻微的爆破,撼动着污秽物的肉身。
无论这究竟对其造成多少伤害,至少从污秽物的表现上来看,艾希成功激起了它的愤怒。
污秽物巨大的手臂伸展,勉强可以分开的五指上满是腐臭的尸油,它就这么直直地向着艾希抓来——当它的体型庞大到某个程度,即使是如此简单的动作,也拥有着无法逃离的压迫感。
艾希见到污秽物的袭击来临,自知无法躲避的她并未坐以待毙,而是全力积蓄魔力,一支巨箭如洪流冲击,瞬间便刺穿了向她抓来的手掌。
但是在那之前,污秽物的手臂便已无声无息地断裂了!
不负所望,亚索成功在污秽物体内的无数骸骨之中,找到了污秽物唯一的“核心”,并斩断了它的手臂,那么接下来——便是污秽物的死期了。
下一秒,污秽物便被分割为十多个碎块,而每个分离的部分,很快就散成一堆普普通通的尸体。
亚索的其中艰难地爬出来,虽然没有受什么伤,但是他浑身上下却沾满了恶心的尸臭。
“呃……真恶心。”
甩了甩手臂上残留着的污秽粘稠的液体,这些粘液还在散发着是人发昏的恶臭,令艾希不自觉地与他拉开了距离。
污秽物体内的“核心”被破坏后,残余的体液也不再具有死亡气息的侵蚀作用。
“在这种环境下,也找不到清洗的地方吧。”
就算亚索可以不在乎浑身上下那种黏糊糊的感觉,但是他的鼻子也难以继续忍受这种折磨。就在他对此感到苦恼的时候,一个人缓缓靠近了他的身后。
“谁!?”
“冷静!”
锋利的长剑瞬间便搭在那人的脖子上,艾希也来不及制止。但是来者面对亚索锐利的剑锋却丝毫不减怯懦,反而温和地笑了笑。
“你们两个就是履行盟约之人吧。”
湛蓝与亮银色相间的铠甲,即使在昏暗的地下依然闪耀着光泽,与其一同闪耀的,还有那人眸中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