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越来越急了,韩凛深情地望了一眼这座房子,便毅然决然的关上门。在转身的一刹那,眼圈却红了。“不能哭!“她忍不住发出一声闷腔,“韩凛,要加油!”
她吸吸鼻子,努力收回眼泪,强装镇定,黑夜和雨水成了她最好的伪装。
门外等候的人见她出来了,急忙跑过来给她撑起伞,想要接过她手里的行李,她本能的往后缩手,躲开了他的好意。她本身就寄人篱下,又怎么好意思再麻烦别人!
这个胡同太窄,车无法进入。两个人只能徒步走回车里,不过,这也给韩凛时间,让她好好记住这个住了20多年的地方。在这条小路上,爸爸曾骑车载她上学,那辆车子每次都会咯吱咯吱的响,悠长缠绵,把夕阳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妈妈在路旁宽阔的空地上开辟了一个小菜园,夏天的时候,每次回家她都会顺手摘根黄瓜吃;这条胡同,一到春天便会泛绿,那是墙上的青苔开始新一年的生长,手摸上去,毛茸茸、湿乎乎的,好像能挤出水来。这条路,看着她由小长到大。
原本很长的胡同,不知怎么,今天竟显得这样短,她还没有来得及记起那些点点滴滴就走完了。上车,就等于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雨被隔在了车外,接她的男子在前面开车,韩凛默默坐在后面。
“你好,我叫张然,是总裁的助理。”男子率先打破沉寂,开口说道。
“我叫韩凛。”韩凛应付的答道,声音细若游丝,她不善言谈,就目前这个气氛来说,她的心情沉重到极点,不愿意多说一句话。
张然从车内后视镜看她,她紧紧抱着行李,蜷缩在车内一角,眼眉低垂,默然不语,好像周围的世界与她无关。
雨下得越来越大,打的玻璃窗噼啪作响。这个城市,秋天总是晴空万里,偶尔出现的几朵云也显得很空灵,风景美得让人感动,乍一眼瞧这下雨的架势,你会以为回到了夏季。两个人不再说话,车内又是一片沉寂。车子从城东开到城西,几乎绕遍大半个城,从一片快要倒塌的老居民区到这个城市最好的高级公寓,就像是世界的两极,生活在其中的人也是两个世界,天壤之别!
韩凛没心思观察这周遭的一切。她在思考她目前的处境。韩凛的父母出车祸了,是在去卖画的路上。一个画商想要买爸爸的画,这是个来自不易的好机会,爸爸精挑细选了几幅作品,和妈妈去见画商,不料在去的路上发生车祸,爸爸妈妈的车和一辆客车相撞,爸爸当场死亡,妈妈在挣扎了五天后终究没能撑过去。爸爸妈妈的骨灰还未下葬,车的主人找上门来要求赔偿,车子是爸爸借的一位朋友的,没想到,友情竟这么一文不值,在爸爸尸骨未寒的时候,这个人厚颜无耻的来要赔偿,嘴里叫嚣着:“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这么晦气的事!”紧接着,客车上受伤的病人家属也要求赔偿,面对一屋子人的围攻,她张皇失措,一步步被逼到死角里,颓然绝望!
那位“朋友”原本是一副儒雅的模样,总会从爸爸这里低价购画,爸爸偶尔还会去他那里看自己卖得那些收藏品,那是爸爸的老师送给他的名家之作,可迫于生计,他接二连三地把它们卖了。可现在,那人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可那眼神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让她发抖,一步步被逼到角落里,吓得不敢说话。他每天都会准时来讨债,还会带来他家的女人,韩凛记得她,那个女人,过年他家生意忙时,妈妈还帮他家女人看过孩子。可如今,那个曾满脸堆笑,客气的女人正紧紧抓住韩凛的衣领,像是要把她揉碎,那样子好像自己的男人被抢了。她用头抵着韩凛,费力的把她推倒在墙角“哎呦,我不活了!哎呦?????”那个男人闲适地看着这场闹剧,见他女人哭的差不多了,便摆手让她退场,接着对韩凛一阵恐吓,“赶紧赔钱,看在你爸的面子上给你三天时间,要不然老子打断你的腿!”
“看在我爸的面子上,呵!”韩凛冷笑道,我是得要有多感谢你!
再接着陆陆续续有客车上的受害者家属催她交钱,好像她是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还有人用血红的油漆在她家大门上写下“还钱!”两个字,那两个字是那么的凶恶,像是汩汩外冒的鲜血,顺着大门往下流,场面很瘆人。
韩凛惊恐地望着这一切,好不真实的一切!这世界上唯一爱她的两个人已经不在了。这一刻,她孤立无援。所有人都把悲痛、怨恨发泄到她身上,催钱似的催命,催命似的催钱,大家找到一个最容易欺负的目标,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谁都忘了,这个女孩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在这场车祸里,她失去了最亲爱的父母,失去了最温暖的家,失去了她唯一的依靠。从此,在这个世界上,她孑然一身,再也没有人会疼她、爱她、保护她了!
欺负弱小,是否是人的一种本性。人们可以掩盖自己脆弱的一面,可以宣泄自己的不满,可以享受那种把玩弄于鼓掌间的小东西一点点慢慢弄死的快感!
最后,韩凛只能把爸爸妈妈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老房子卖掉,那些人像一窝恶狗嗅到骨头的味道,疯狂的撕咬抢夺,那些钱很快被瓜分掉了。韩凛孤立无援,她陷入失去双亲的巨大悲痛中,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即使她能发声又怎样,周围那么吵闹,谁又能听见她一个孤女的悲鸣!
家里本来就没有多少积蓄,妈妈抢救那几天已经捉襟见肘。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妈妈那边的亲戚,自己从未听她提起过,那是妈妈不愿提起的一块伤疤。爸爸那边的亲戚都瞧不起他,一个穷得都快揭不开锅的人还画画,说这叫理想,这就是瞎想,瞧他那没能耐的熊样。大家都远远的躲着这家人,好像贫穷是一种病,他们就是病原体,稍微离得近些就会被传染。所以,韩凛家没有亲戚,没有朋友,这次落难,她也只能独自承受。
人在最困难的时候会迸发出一种勇气。这种神奇的力量,或许是人即使卑微到骨子里,也会苟且活下去的原因。现在,韩凛也要面对她的人生。
韩凛家虽然清苦,但爸爸妈妈十分爱她,她也是位受宠的小公主。虽比不上那些富人家的孩子,但爸爸妈妈也给了她较为体面的生活,她什么心也不用操,什么事也不用做,一直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但是一夜间,这孩子长大了,她毅然卖掉房子,将债款偿清,剩下的钱垫付了妈妈在医院的花销。那些人拿到钱也就满足地离开了,而韩凛,所得到的,只是三天后要搬出去的通知单。那些“受害者”全家团圆拿着一沓厚厚的赔偿,而韩凛则要无家可归了!
就在这时,一位男子走进她的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