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韩凛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她的头好痛，简直快要裂了。眼睛想睁却睁不开，浑身酸痛。这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韩凛好想一直躺在床上睡死过去，可是，她知道，她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最终，理智战胜情感，她强撑着身体下床，迷迷糊糊地走进卫生间，却在坐到马桶上的一刹那惊醒——今天是周末，要去宏博实习！

完了，要死了！现在肯定迟到了！韩凛赶紧洗漱穿衣，“哎呀，已经九点多了，到那儿不被骂死才怪！”韩凛现在心惊胆战，似乎已经想到林睿谦会用那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无情地数落她。

待她收拾完打开房门时，从门上掉下一张纸片，韩凛好奇地捡起来，上面写道：

韩凛：

早饭在保温桶里，记得吃。还有，上午不用去公司了，下午2：00准时报到，车费报销。

另外，好好休息。

林睿谦

她没有看错吧？还是林睿谦吃错药了？他竟然要她休息，这是资本家的小恩小惠吗？还是咱们农奴翻身把歌唱？突然到来的幸福让韩凛觉得有巨大的欺骗感。韩凛给自己盛了碗粥，这里面不会下砒霜了吧？她转运了？

对于昨天晚上的事，韩凛是一点都记不起来了。看到腿上铁锈似的刮痕，韩凛猜自己可能在哪儿蹭了几下，其他的，应该没发生什么丢人的事吧？喝完粥，她现在好多了。

趁着这空闲，韩凛把剩下的书看完，万一林睿谦一抽风又要突击检查她的作业，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韩凛一早上一直在学习，中午随便吃了点饭，休息了一会儿，便赶去上班。

这是韩凛第一次到宏博。这里比想象中还要大，公司外的广场上有个很大的企业logo，上面用朱红的毛笔字写着“传承、创新”，韩凛有些兴奋，更有些忐忑，在这里，她将面对更为复杂的社会，更深不可测的人际关系，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暗暗说道：“韩凛，加油！”

下楼来接韩凛的是张然，他是韩凛在公司的直接上司。张然是林睿谦的得力助手，这些年一直跟在林睿谦身边，对于林睿谦交代的任务他总能出色的完成。他工作认真负责，谦逊忠诚，林睿谦很赏识他，把韩凛交给他来带，林睿谦很放心。另一方面，韩凛不过是个初来乍到的实习生，总不能让一个还未毕业的黄毛丫头来做总裁助理，林睿谦亲自带她的话会很乍眼，也不符合规定，为了给韩凛一个安心实习的职场环境，他只能这样安排。

张然向韩凛粗略地介绍了公司，带她见了几位和她一起工作的同事，彼此互相介绍后，韩凛便投入到工作。

下午有两场会议，韩凛和另一位助理一起被派去旁听记录，接下来是文件归类整理，韩凛学着识记不同类型的文件，虽然工作内容排得满满的，但相对来说比较简单，韩凛做起来还算得心应手。

今天林睿谦破例早早回家，他去了趟超市，买了些瓜果蔬菜，准备给韩凛做顿丰盛的晚餐，算是弥补他对她的伤害。他尝试着用另一种方式去理解韩凛，或许他应该换种方式去培养她。他希望能给韩凛一种温暖的家的感觉，让她有安全感，能够一步步走出自己的世界。其他的事，特别是爷爷那边，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应对，慢慢来吧……

林睿谦做完饭，一切布置妥当后，就坐在客厅里耐心地等韩凛回来。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八点、九点……韩凛还没有回来，她去哪儿了，林睿谦紧张起来，赶紧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听到从电话里传出她略显疲惫的声音：“我在公司。”

林睿谦立刻赶回公司，偌大的办公区里漆黑一片，只有角落里传出一抹白色的灯光。韩凛一只手翻着文件，另一只手往电脑里输数据。

“这是什么？”

韩凛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林睿谦。

“你怎么会来？”韩凛一边说话一边工作。没办法，再不抓紧，她恐怕今天晚上得睡在公司了。

“以后有事不能按时回家，应该打电话。”

韩凛猛一拍脑袋，“哎呀，我忙忘了。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林睿谦知道，韩凛是误会了，她以为他因为她晚回家没有打报告而生她的气，其实，他只是单纯的担心她，怕她出事。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林睿谦指着韩凛在做的工作。

“报表啊。“她现在郁闷的很，那些数字整的她头都大了，因为在电脑前坐的太久了，她好累，这会子不是看错行就是填错数。

“你上班第一天就做这个？”林睿谦随意翻看旁边的一摞文件，这些好像不是韩凛分内的工作，韩凛才来了半天，连文件都没看全，她哪里懂其中的门道。林睿谦意识到——韩凛被那帮老油条给耍了。这几乎是所有公司的恶习，新来的实习生总会被那些所谓的‘老人’教育教育。不好欺负的嬉笑几句也就算了，好欺负的会被长期奴役。这些傻孩子做着不属于自己分内的事，那些老油条理直气壮地拿着这份工资。

“还有多少？”

“这边这一沓，还有旁边那一摞。”韩凛快要疯了，这里面什么工作都有，韩凛想起白天那些前辈交给她这些工作的时候说过，每个实习生都是这样过来的，压力就是动力，只有不断摔打，才能成才。而且，做得越多，最后考评的时候被留下来的机会越大。她仔细想想觉得有道理，这些人其实是为她好，督促她成长。可是，这些工作太杂乱，她快晕了，有时韩凛会怀疑这些人是故意整她吧！

林睿谦抱起那一摞文件，打开旁边的电脑，坐在那儿也开始工作。韩凛看着他极不正常的表现，一时竟愣住了。

“快点工作！”

“哦，好。”韩凛笑了，林睿谦今天蛮有人性的嘛。

两个人没再聊天，整个办公区域一片寂静，只听到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有了林睿谦的帮忙，工作进程快了很多。等到他们忙完，已经过了12点。韩凛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她的胳膊都快断了，腰也挺得僵直，原以为白领的工作应该挺高大上的，没想到比读书还累，本来已经够悲催的，肚子又不合时宜的叫了，忙过头了，她竟忘了吃饭。

“走吧，我带你去吃饭。”林睿谦看着韩凛尴尬地捂着肚子怕它再发出声来，心情意外的轻松起来，他出来的急，也没吃饭，不过他早就习惯了，忙工作的时候他经常忘了吃饭，现在被韩凛的肚子一闹，他也有些饿了。

“哦，谢谢。不过，还是我请你吧。”韩凛拿出自己的小钱包，她每个月都有零花钱，再加上再画廊打工，其实还是有几百块钱的积蓄的。

“好啊。”林睿谦没有拒绝她的感谢，她好强的自尊心倒有点像爷爷。

两个人走出公司，抬眼望去，整个办公楼一片漆黑，远处的霓虹灯依旧绽放出绚丽的色彩，夜市上大部分商贩已经收摊了，韩凛和林睿谦沿街走了一会儿，才发现一个正准备收市的馄饨摊。

他们要了两碗馄饨，不一会儿，馄饨就上桌了。看到那圆鼓鼓的馄饨，飘在汤面上的翠绿的香菜，零星的虾皮，韩凛的心情瞬间变好了，这么冷的天来上这样一碗热馄饨，真的好幸福啊！

林睿谦望着韩凛一脸的幸福感，陷入沉思。这丫头好容易满足，一碗馄饨就能开心成这样。她的世界很简单，简单到只剩下一粥一饭，这种简单，随着她的成长会越来越奢侈。

“快吃啊。”韩凛正吃的沉醉，抬头见林睿谦竟笑着看她，觉得奇怪。不过人一旦吃饱饭就容易心情好，现在，韩凛对林睿谦的印象也好了许多。两个人像这样坐在一起吃饭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今天晚上天气很好，没有风，月亮也出来了，也不似往日那般冷，一切都太美好了！

“你以后只做张然交给你的工作就好了，其他人不必理会。”

韩凛其实有些意识到了今天其他人给她的工作可能是他们本该自己完成的工作，见她是个新人才故意派给她。可她总不能说不吧，她初来乍到，要小心翼翼的工作，总不能把人全得罪了，到时候万一有人给她小鞋穿，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韩凛是想活在自己的世界，完成自己的工作就好，可是，在职场中，她有时也不得不低头，只有这样，她才能“活”下来。

她当然不会把这层意思告诉林睿谦，告诉他又能怎样，他是老板，可以想怎样就怎样，大家都得听他的。可是她只是一介平民，没背景，不突出，搞不好就会被炒掉。

“你很怕我吗？”

“没有！”韩凛矢口否认。

林睿谦感觉得到韩凛其实有话没说，可这丫头不肯对他说。韩凛对高凡和顾朗都很亲近，在他们面前很放松，心情好时还会和他们多聊几句，可在自己面前，韩凛却显得很紧张，总是问一句答一句，从不肯多说一句话。

“真的没有。”看着林睿谦一直盯着她，她有点心虚。韩凛心想：“你是老板，我是下属。你是老师，我是学生，想要平等对话，怎么可能？”

“对不起，一直以来忽略了你的感受……”

“哎？”韩凛一下子愣住了，吃惊地看着林睿谦。

“其实你已经很努力了，我知道。”

“没，没有……”韩凛结巴地答道。林睿谦的道歉，吓了她一跳。在她心里，这个男人就像天上的星辰，孤傲而不可一世，是注定要被仰望的。虽然，他对自己是太过于严厉，但仔细想想可以理解，而且平时他对她还算不错，韩凛佩服他，一直把他当作追赶的目标。

“其实，我明白你是为了我好。”韩凛抚了抚耳际的头发，微笑着说：“我知道我与宏大的学生有差距，你想让我尽快赶上课。”第一次，韩凛想对林睿谦说说心里话，“我真的很感激，是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救了我。要求严厉是应该的，有时候我真的很不争气……”

这是韩凛第一次对林睿谦说这么长的一段话。林睿谦一直以为他和韩凛有很大的隔膜，韩凛不能理解自己对她的良苦用心，这次，听到韩凛的话，林睿谦欣慰了不少。

林睿谦想起高凡的话，“睿谦，你知道泡茶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是水。水的温度、硬度、酸碱度都会影响茶的口味。所以，同样的茶，处于不同的条件下，泡出的茶水的品质是不一样的。你一直面对的是宏大的学生，宏博里面的高级人才，他们从小就享受最适宜的水温、硬度、酸碱度，有最好的老师，最好的实验室，有更多更好的机会去深造，所以，他们很快便发挥出特质，将来还会被盛在漂亮的杯子里。我不否认他们的努力，就像当年的我们，所有的荣誉都是自己挣来的。可是，在那些水温不高的杯子里，茶叶就必须用更长的时间来泡开，经过努力，有的茶叶发挥到极致，有些茶叶变成渣子被冲进下水道。小凛就像是从20度的水来到80度的水里面，会翻滚，会不安，自卑的不得了，对于那些早已舒展开美丽姿态的茶叶也羡慕得不得了，她也在努力，努力的让自己融入，努力地让自己也开出最美的姿态，可你总是会习惯性的把小凛看作80度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人，给她点时间，相信我，她会蜕变的……”

林睿谦静静地听着韩凛讲话，或许自己过去是太过于功利，太过于把培养韩凛当作一项使命，其实当他把这一切都放下时，他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韩凛——这个女孩是有抱负的，她坚韧、努力、不服输，给她时间，她会成才的。

起风了，月亮被云遮住，时隐时现。夜已深，这座城市也沉入梦中。今夜，两个人第一次敞开心扉，林睿谦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韩凛，自卑脆弱的外表下有一颗坚韧的心，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明白自己与他人的差距，也一直努力向上，想要追上并超越其他人。韩凛也意外发现，林睿谦竟然会道歉，还是蛮有人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