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虽然妈妈从来没跟林非凡说过一句重话，更没有打过林非凡，只有无尽的疼爱与呵护。

但林非凡并没有因此而养成娇惯的性格，一直是个很听话的孩子，从没有做过违背妈妈意愿的事。

吴秀兰没立即吱声，她知道儿子迟早要去学校住，但是心里总有些不舍，巴不得儿子在家里住。

儿子在外地读了三年书，好不容易回来了，要是像小时候一样天天在眼前，那该多好！

“妈，以后学校要上晚自习，大晚上回来也不方便，回家要经过乱坟岗，真是吓死人了！”林非凡故意表演了一个很害怕的神情。

“唉！”吴秀兰轻叹了一声，“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被子枕头也全买了新的，今天就叫你爸用板车拉过去。”

“妈，真是太好了！”林非凡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高兴的差点蹦起来。

吴秀兰一脸不悦：“长大上班了，有你自己的窝，不跟爸妈一起住，你就高兴成这个样子？”

“哪里呀？妈，我是高兴不跟姨父一床睡觉，你不知道呀，昨晚他的鼾声都把我的耳朵吵聋了！”

林非凡憨笑着揉了揉耳朵，想到今晚可以回到一个人睡一床的状态，心里真是乐坏了。

……

吃完早饭骑车去学校，林非凡感觉自行车骑起来省力气多了，链罩也不响了。

每次爸爸修理自行车以后，自行车骑起来都像新的一样滋溜。

骑到离学校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林非凡发现李敏瑶站在校门口向外张望，他加快了车速。

“林老师好！”李敏瑶羞涩地喊了声。

林非凡下了自行车，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等人吗？”

李敏瑶摇了摇头，又使劲点了点头，不说话儿。

“等我吧？”林非凡冲李敏瑶笑了笑，“别急，今天上午我就去找学校领导，反映你没学费的事。”

“谢谢林老师！”李敏瑶顿时满脸喜色，乖乖地跟着林非凡往校内走。

“你妹妹怎么办？”林非凡问。

李敏瑶说：“我妹妹不打算在这边读了，我妈说争取尽快去四川，让妹妹去那边读书。本来想等水退了再去，但现在等不及了，我妈带妹妹去亲戚家借车费了，借到了车费就去我外婆家。”

“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嗯，我不想跟我妈妈一起去，去了我就读不成书了。”李敏瑶的声音很低。

已到房门口，林非凡停好自行车，见李敏瑶眼里噙着泪花，于是安慰道：“你不要急，今天我会把你报上名。”

“谢谢林老师！”李敏瑶终于还是没忍住，两颗泪珠滚落下来。

林非凡心中不由有些酸楚，问道：“可你一个人在这边怎么行？”

李敏瑶连忙擦干眼泪，说道：“林老师，您别担心我的生活，妈妈留了一些生活费给我，买米的钱有。家里装咸菜的罐子全搬过来了，咸菜能吃上一个学期呢。妈妈说等她在外面赚钱了，会寄钱给我。”

“……”林非凡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李敏瑶在这么困苦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着对读书的兴趣，还能取得那么优异的成绩，“你回房等着，我现在就去找一下你的班主任。”

“嗯！”李敏瑶感激地点点头，去了她自己的房间。

林非凡刚准备离开，石兴喜过来了，大喊着：“林老师，你把房门打开，等会儿街上的刘木匠会送床过来，史校长还叫我给你搬一张桌子过来，不过没有新桌子，只有旧的，是调走的老师留下的。”

“那谢谢石师傅了。”林非凡连忙去打开房门的锁，竟闻到了一股腥臭味。

鼻子当向导，林非凡很快找到了根源，房间后窗下，有一堆鱼的内脏和鱼鳞，都烂的发臭了，好多苍蝇在上面吃得正欢。

昨天回家忘了关窗户。

这是哪个缺德鬼干的事啊？

林非凡赶紧拿着笤帚和簸箕，屏住呼吸打扫，挥着笤帚满屋子赶苍蝇……

石兴喜站在李敏瑶的房门口，喊道：“李敏瑶，你的学费可凑齐了？”

“没有。”房间里传来李敏瑶的回答声。

石兴喜摇着头，叹着气：“唉，真是可惜了！”

“你也认识李敏瑶？”林非凡拿着簸箕走出门。

“认识呀，学校每个人都认识她。上学期她差点就歇书了，成绩那么好，如果歇书了，那真可惜！都怪她爸死的早。”石兴喜离开李敏瑶的房门口，压低了声音说，又突然捂住鼻子，他也闻到了臭味，“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臭？”

“不知是哪个缺德鬼从后面窗户丢进我房间里的。”林非凡快步往垃圾池方向跑。

“肯定是村委会的人，那边其他人进不去。”石兴喜也跟着一起跑，他要回厨房那边。

林非凡没回答，他思考这十有九是姚宝华干的。

那姓姚的家伙真是个小人啊，来这损招……

“林老师，李敏瑶不读书太可惜了！那孩子挺聪明的，你能不能想个法子？”石兴喜自己没能力帮李敏瑶，他巴不得林非凡能帮帮。

“我准备去找一下她的班主任。”林非凡说。

到了岔路口，石兴喜跑向厨房，头也不回地大声说了一句，“估计这学期再找李团结肯定没有用。”

“怎……”本想继续问一下原因，见石兴喜已跑进了厨房里，林非凡住了口。

倒完了垃圾，林非凡打算去找李团结，这才发现还不知道李团结住在哪里。

校园里人来人往，有学生，有家长，大人们骑车帮孩子背被子过来了。

有的家长肩扛着半袋米，往食堂走，用米去换饭票，每斤米要交一角二分钱的柴火费。

饭票也可以直接买，一元二角钱一斤饭票。

饭票面额有一斤、半斤、四两、三两、二两的。

男孩子一顿吃半斤，女孩子一顿吃四两或者三两。

二两饭票一般是用来加饭的，如果第一碗饭没吃饱，则会去加二两饭。

林非凡看着校园里来来往往的人群，回想着自己读初中时那会儿的情景，已经七年过去了，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改变。

教室那边闹哄哄的，各个班级的孩子在各自班主任那里报名缴费。

想到这会儿李团结肯定在教室里，林非凡往教学楼走去。

当走到教室门口时，林非凡发现教室里的孩子追追打打闹翻了天，好多个家长站在走廊上聊天。

家长们见林非凡来了，围了过来，有人问林非凡是不是老师。

快九点了，李团结还没来，家长们等不及了，学杂费给孩子又不放心，怕孩子弄丢了。

好不容易凑齐了四百多元的学杂费，若是丢了，那书就读不成了。

“是的，这学期我教这个班的物理。”林非凡说。

一家长说：“老师，我们可不可以先把学杂费交给你，我要急着回家去做事。”

“我……我都不知道学杂费是多少？”林非凡有些尴尬，这么晚了李团结还没有来，在家长面前他都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走进教室，林非凡站在讲台上，皱起眉头。

大声喧哗的，追打的，做游戏的，打纸牌的……样样都有，就是没有读书的。

有的孩子坐在桌子上大声嚷嚷，还有孩子竟站在桌子上比威风。

这比放牛场还散漫，比闹市还热闹，比赌场还乱糟糟。

这哪是用来作为学习场所的教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