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苏清所料，临春楼的生意没几日又好起来了。

何蓝蓝走路带风，殷勤地招呼进楼的客人，脸上的笑就没停下，“爷，里头请，里头请。姑娘们啊，都等好一会了。”

不等何蓝蓝使眼色，早候一旁的姑娘们捏着小手绢，扭着细腰，嘤咛着扑上来。

“爷，奴家身上好冷，你抱抱我嘛。”

“爷，奴家手好疼，你帮我吹一吹，好不好。”

这个手疼，那个身上冷，还有一个脚不小心踏错步直扑进怀里......一套接一套，前来的恩客嘴上心疼地应着，手却不老实。

妓子们也拿出了十足的姿态，在他们怀里笑得花枝乱颤，胸口起伏不定。勾得男人们移不开眼，她们才咯咯笑着，挽住客人们的手，一步一步往楼上带。

这就叫宾客尽欢，何妈妈心里暗暗点头。她心念一动，迈着小碎步来到门口，果然看到对面虹月阁的老鸨钱丽丽嫉妒的眼神。

何蓝蓝捂着嘴偷笑，“哟，妹妹今儿个看着脸色不大好呢，可要注意休息，别落下什么毛病。”

钱丽丽看她嚣张得意的样子，朝天翻了个白眼，“不牢姐姐费心，先关心好自个儿吧，妹妹我还年轻，不碍事，倒是姐姐年岁不小了，可得留心了。”

这话一出口，杀伤力极大，何蓝蓝倒吸一口冷气，招呼左右的姑娘们就要上去干架。哪个女人不恨老？拿年龄说笑，哼！真是没品！

于是临春楼的姑娘们纷纷撸起袖子，虹月阁的妓子们也不甘示弱，卷起裙摆，互相呲牙。只需双方妈妈一声令下，战局不燃即爆。

陆侯爷就是在种种情况下姗姗而来的，他顶着满脑门问号，先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想说的话在嘴里滚了一圈又一圈。

他才斟酌着开口，“本侯斗胆问一句，这是秦楼楚馆现下时兴的比美手段？这表情会否过于饱满了？”

陆渭然知道各大青楼经常私下切磋比美，可眼前这些佳人的表情，未免过于扭曲吓人了吧。

众人刚刚沉浸在情绪里，没注意到忠勇侯，他甫一出声，一干人纷纷回神，不禁羞红了脸。何妈妈哎呦一声迎上来，“侯爷来啦，不瞒您说，姑娘们是在切磋呢。这些小表情小动作啊，现下的恩客喜欢得不行，哭着喊着要妈妈我调教出来呢。”

陆侯爷：“......”

众人：“......”

陆侯爷干笑，“现下时兴的审美还挺别致哈。”那隔壁茶楼里嘴歪眼斜的王二麻子占便宜了，长了一张贵人喜欢的脸，做梦都可以偷偷笑醒。

何妈妈连连附和，陆渭然额角一抽，想起来问了一句，“苏姑娘也如此了？”

陆侯爷微微一笑，要是苏清也这样，他立马打道回府，绝不回头。

何蓝蓝叹了口气，“还没呢，老奴给苏姑娘说了，她非是不听，还要死要活呢。”

陆侯爷这才放下心来，安慰她，“不妨事，本侯就独爱她的小任性。既如此，爷先上去了，不打扰诸位，诸位请继续。”

陆渭然转头就往楼里跑。何蓝蓝言笑晏晏地目送他离开，一转头，脸沉下来，这账还是得继续算呐。

钱丽丽迎着她的眼神，毫不躲避，冷笑一声，“好姐姐，你这糊弄人的本事见涨啊。”

何蓝蓝斜她一眼，朝后一甩手绢，示意：姑娘们给我上，撕了她那张碎嘴，打得她满脸开花！

她这边下令，那边钱丽丽也不甘示弱，抬起手招呼自家的姑娘，你们也别傻愣着，给老娘上啊！

临春楼和虹月阁的姑娘积怨已久，平时你抢我、我抢你的，早不知道在心里翻了多少白眼了。此时有了人指挥，花样百出，你揪头发，我就乱拳出击；你踢我一脚，我就还你一巴掌......

底下一群人闹成一锅粥，苏姑娘和陆侯爷屋里的氛围却极其美好。

陆侯爷捧着茶杯，踱步过来，嬉皮笑脸地凑过来，“请苏姑娘喝茶。”

苏清弹琴的手一顿，缓缓抬头，见他眼里满满都是自己，按下内心的欢喜，矜持着应了，抬手想接过来。

不料，陆侯爷轻轻往后撤了一步，挑起一边的眉毛，坏笑，“苏姑娘为我抚琴，想必累极，不若让本侯来喂你喝吧。”

苏清脸一红，这人好生轻浮，她嗔怪的睨他一眼，结结巴巴道：“不......不了，这茶，我自己喝便好。”

陆侯爷看她脸红红的，像个小媳妇，心里得了趣，便不为难她，把茶杯轻轻放她手里。等她喝完，将杯子放回桌上，自己拖了一个圆凳过来，坐到苏清旁边，手撑着下巴，对她傻笑。

苏清噗嗤一乐，堂堂忠勇侯舍去一身气势，倒是像个痴儿。

她笑得眉眼弯弯，眼睛亮闪闪的，煞是好看。忠勇侯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轻轻伸手捏住苏清的鼻子，唬她，“再笑，再笑把你鼻子扭下来。”

苏清握住他的手，慢慢掰开，“我再不笑了，侯爷想听什么曲儿？我这便抚琴。”

陆侯爷眼珠一转，狡黠地看她，“爷想听什么，你便弹什么吗？”

“是，侯爷尽管开口。”冠绝上京城的苏姑娘文曲全才，还没在这上面栽过跟头。

“那我，”陆渭然蓦地站起身，将她从木椅上抱起来，苏清惊呼一声，转过脸来看他，面露不解。

陆侯爷一跨步，坐到琴架前，再把苏清放置到自己腿上，将人搂在怀里，凑近她耳边，“爷想听凤求凰。”

苏清“哄”一下，脸色全红，她呐呐低头，说不出话来。

陆侯爷等了片刻，没得到回应，自己先笑了，他握住苏清的手，一根一根放在琴弦上，再把自己的手覆上去。

这一黑一白倒是挺般配，陆侯爷不着边际的乱想。他只微微出神了一会，下一刻，咧嘴一笑，“苏姑娘既然不肯为我弹奏凤求凰曲，少不得要本侯亲自来了。苏姑娘可要听仔细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苏清整个人被他禁锢得死死的，动弹不得，只得放松下来，往后靠在他身上，就感觉到忠勇侯的心在急促跳动。她一愣，偷偷笑了，“那就有劳侯爷了。”

陆侯爷一颔首，手带着她的，勾起琴弦，不急不忙地弹奏起来。

陆渭然弹这曲子格外用心，他安耐住跳动的心，手抚弦，口唱曲：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夕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顽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慈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永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飞高，无感我思使余悲”

苏姑娘，凤求凰，我便求你，你可愿嫁与我为妻？

陆侯爷唱罢，平复下心绪，纠结得皱眉，最终还是决定问一句。谁料他刚侧过脸，苏清整个人软倒进怀里，陆侯爷抬眼一瞧，得，睡着了。

忠勇侯无奈地摇头，缓缓抱着她站起来，极尽温柔。他一步一步走得慢，唯恐发出一点声音，惊醒怀中人。

他把自己折腾得满头汗，才走到榻前将人轻轻放下。陆侯爷垂下眼，从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唇一路扫下来，停在了鼻子上。

忠勇侯微吐一口气，心里哀叹：要命，这小妮子长得太好，在爷眼里，竟无一处不诱惑。

他轻手轻脚地给她盖上被子，俯下身子，在她鼻尖落下一吻，就要离开。突然，苏清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来拉住他，声若蚊蝇，“别走。”

陆侯爷浑身一震，脑内思想左右摇摆。一个说留，佳人相邀，岂好辜负；另一个说不能留，没名没分，岂不唐突佳人。

“侯爷，别走。”

苏清见他沉默，带上了撒娇的语气。陆侯爷的理智瞬间碎成了渣，回过身，向她走来。苏清一喜，给他让出半个被窝，笑盈盈地看他。

陆渭然心肝一颤，抬眼狠狠说道：“莫要勾引我，对你，本侯忍耐力实在不佳。”

苏清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听话的侧过身，不再看他，耳朵却悄悄竖起。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床榻一重，苏清便又笑着转过头，脸对脸看他。

苏姑娘笑吟吟地想，喜欢的事怎么能叫勾引呢，该叫两情相悦才是。

忠勇侯暗骂一声，这小妮子真是满肚子坏水，全使我身上了。他忍无可忍，一把欺身上前，将人吻住，苏清缓缓闭上眼睛。

凤求凰时，凰有意，你求我时，我也欢喜。

过了好一会，陆侯爷才把人放开，他摩挲着苏清的脸，眼中盛满了柔情，“睡吧。”

苏清低应一声，蹭了蹭他的手，整个人缩进他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闭上了眼睛。陆渭然勾起嘴角，单手把她抱紧，另一只手拉过一旁的锦被将人罩住，也闭上眼睛，安心地睡了。

门外的杨礼打了个哈欠，双手抱臂倚靠在门杆上，抬头望天，侯爷这可真是乐不思蜀了，看来苏姑娘成为侯夫人的日子不远了，他是不是要先改个称呼，好讨侯爷欢心？

杨侍卫对侯爷的忠心可昭日月，但该有的马屁也从没落下，毕竟还指着侯爷发的俸禄娶媳妇、生个大胖小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