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渭然先走出来,笑着向坐在椅子上品茗的元成远作揖,“元将军来了,小店真是蓬荜生辉。”
落后陆渭然半步的苏清,也弯下膝盖,低眉顺眼地给元成远请安。
元成远用茶盖拨了拨,轻轻吹气,抬起眼睛从苏清和陆渭然身上扫过,又在苏清这里停留了一会,才喝了口茶,他放下茶杯,“不必多礼。”
两人便笑着应是,直起身来,后面的梅常里很有眼力见地命人搬来椅子,陆侯爷挑眉,这读书人做事果然细致周到。
他拉着苏姑娘坐下,特意把心上人遮在后面,陆侯爷可没错过元大将军觊觎的眼神。
苏清微垂下头,嘴角慢慢往上扬。
陆渭然笑容真挚,“元将军前来,可是有事要吩咐小人?”
元成远不知道他内心的小九九,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眼看了看屋里的刚招来的伙计,“林老爷,铺子才开张两三日吧,就有这么多伙计了,我听说是搞了一个什么招工?”
他话音一落,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被他视线触及的伙计,一动没敢动,甚至有些人微微发抖,元成远凶名在外,虽然他们这些人中没有直接受到迫害,但是间接地目睹和听闻过元成远的行事作风,总之,此人绝非善茬。
苏清抿住唇,心中叹了口气,看来城内百姓对这三个贼匪的畏惧,已经深入骨髓了,只元成远一个眼神,他们就恐怖万状。
陆渭然哈哈一笑,“诚如元将军所见,小人是招了不少人,都是用得上的,后面稍加训教,定能为铺子带来数不尽的银两。”
陆侯爷避重就轻,故意将话题往银钱上引,说是为药草铺赚的赏银,其实是在说下个月要上交的天价银租,他就是在赌,元成远看在钱的份上,会绕开这一茬,甚至喜笑颜开,毕竟三个贼子中,他最嗜好钱财。
果然,元成远眉眼松懈下来,重又拿起茶杯,啜了口茶,“林老板不愧是商人本色,元某人自叹弗如啊。”
陆渭然顺势拍了马屁,“将军过誉了,小人这才哪到哪啊,要说小人最敬佩的还是元将军您,您就是岭南城最威武的将军!”
这一番话下来,元成远心花怒放,看面前的陆渭然愈发顺眼起来,因为陆侯爷恰好说到他心坎里来了,自从他擒了抚台被封为将军后,无论是搜刮钱财和扩充队伍的速度都远远比不上另外两人,没少被王、孙两人明里暗里地奚落。
苏姑娘眨眼,显然也没料到陆侯爷还会拍马***中露出几分新奇。
陆侯爷见好就收,“元将军若有紧要事,吩咐小人,都在小人身上。”
“好!”元成远笑容满面,拍着大腿站起来,双手按在陆渭然肩头,“我此番前来,是来请林老板参加五日后的月中商会,林老板可一定要赏脸!”
月中商会?陆渭然压下心底疑惑,笑着点头,“一定一定,将军亲自相邀,小人哪有不去的理?”
元成远满意了,他松开手,眼睛转向旁边低眉顺目的苏清,顿了一下,说道:“月中商会可带女眷出席,林老板可别忘了带上尊夫人。”
陆渭然闪过冷光,又敛下,笑着应了。
元成远这才笑眯眯地背着手,迈步往外走,门口等候已久的仆役涌上来,护他在中间,慢慢离开。
看他们走远了,苏姑娘伸出手抓住陆侯爷的袖子,陆渭然回头对上她大大的笑脸,心中憋着的气一散,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屋内的伙计还没回过神,不敢喘气,苏姑娘眼珠一转,不耐烦地叉腰,嚷嚷道:“人都走了,你们还愣着干嘛,赶紧干活去!”
众伙计被她一喝,讪讪地动起来,陆侯爷偷笑,揽上她的肩头走到一边,招呼梅常里过来,“梅先生可知元将军口中的月中商会?我初来岭南有诸多事不明,还望先生赐教。”
梅常里忙摆手连呼不敢当,双方过了个客套,他才说道:“这月中商会本是没有的,到了孙王元三人进占岭南城才立的一个商会。”
“这倒是稀罕。”
梅常里哪能不知道陆渭然言中之意,只苦笑着摇头,“老板想错了,他们三人合办这个商会并不为城内民生,只是为了更好地敛财,这月中商会说白了,就是让这些匪贼光明正大地伸手要钱。”
苏清皱眉,这可真是为了敛财不顾一切了。
梅常里接着说:“一开始城内商贾不知其中猫腻,兴冲冲地去了,结果三个贼匪开口就是万两银子,甚至威胁交不出银钱的来客,不准离开。不少商贩为了离开,只好让身边小厮回家取钱。一夜过后,岭南城不少平常商家就关门谢客了。”
怪不得这岭南城几乎看不到小摊小贩,万两银子不是普通商人能承担得起的价,哪怕是京中豪富之家,一天内要筹出这么多银两,也够呛。
苏清转身,捏住陆渭然的衣袖,娇嗔道:“既如此,老爷,那我们还是不去了吧,好不好。”
陆渭然轻笑,苏姑娘真是把“骄纵”二字拿捏得十分到位,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正要开口安抚,一旁的梅常里突然插嘴,像是怕陆渭然宠起人来没个分寸。
“老板,听我一句劝,这商会非去不可。”
“哦?梅先生此话怎讲?”
“这月中商会持续了很长时间,不被邀请到场的商人,过几日三个贼首就会派人征用铺子,接着无声无息地消失。所以,很多没被邀请在内的商人往往托关系、送厚礼,只求在会上露脸,站着都甘之如饴。”
陆侯爷眯起眼,缓缓点头。这三个贼人,在收敛钱财一道上,简直无所不用其极,令人发指。不过这商会来得正好,他还愁没机会见到另外两个贼首,这不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来了。
梅常里全部交代完,十分有眼力见地退下了,以恐受苏姑娘刁难。他叹息,这林老板什么都好,就是容易色令智昏。
苏姑娘还不知道,自己在梅先生眼里已经堪比苏妲己了,她挽住陆渭然的手,低声唤他。陆渭然回过神,拍拍她的手,带着心上人往药铺后头走。
药铺后面专门辟了一块地,搭着巨大的木头架子,上下好几层,是用来日后晒药草的,架子最上头栽了一些绿藤,交缠螺旋而上。除了最上头的绿藤,架子两边还栽种了些黄灿灿的向日葵,迎风摇摆。黄绿相间,煞是好看。
陆侯爷带着苏姑娘绕过药草架,来到后面的小木屋。
木屋不大,但是里面的布置却不少,桌椅茶壶等物什一概不缺,甚至最角落那里还摆了一张古琴,烟火气十足。
苏姑娘先坐下来,再伸手来拉忠勇侯,“侯爷,莫气了。”
陆侯爷纵然心里愤懑无奈,满腔怒意,看到她有意地讨笑,也逐渐消了。陆渭然暗自摇头,苏姑娘一笑,爷都昏沉了,哪还会生什么气?
看他坐下来,苏清拿过茶壶给他倒了杯茶,笑盈盈地递给他,陆渭然无奈地接过来,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苏姑娘也不躲,乖乖地眨巴这眼睛,陆侯爷心里顿时痒痒起来,将茶一仰头喝了,就想凑过去亲她,但是被苏清侧头躲过去了。
陆渭然诧异,抬眼看来,苏姑娘嘴角挂着狡黠的笑意,伸手圈上他的脖颈,与他额头相触碰,靠近去,徐徐往他唇上吹气,歪头,笑得眉眼弯弯。
陆渭然瞳孔一缩,大手轻按她的头,埋首将人吻住,苏清配合地闭上眼睛。
过了片刻,陆侯爷才把人放开,餍足地摸着她的头发。
苏姑娘红着脸,站起来,走到旁边的古琴前,拨动一根琴弦,发成“铮”地一声,听音辨好坏,这显然是把好琴,苏姑娘兴致来了,“我为侯爷抚琴可好?”
陆渭然眼神温柔,宠溺地点头。
苏姑娘嫣然一笑,手拨动琴弦,乐声切切,高低有序,她现在心情不错,弹奏的曲子也活泼欢快,陆渭然感受到其中的愉悦,和着她的曲子,手指有节奏地敲击在木桌上。
满室温情,妙不可言,一曲奏毕,两人相视一笑,陆侯爷正要开口夸赞,听到了外面嘈杂的声音,很快传来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苏清见他突然沉默,侧耳聆听,知道前头有事发生,她走过来,低声问,“侯爷,怎么了?”
“像是有客来了。”
陆渭然话音刚落,梅常里快步走来,弯身作揖,“老爷,外头来了两个人,说是您的表弟和弟媳。”
陆渭然挑眉,心下明白,应该是林未眠来了,只是这弟媳从哪冒出来的?
他朝梅常里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正要带着苏清往外面走,林未眠自己进来了,旁边还站着一位白衣公子,端得是长身玉立,飘飘若仙,那公子眼睛看到苏清时,还露出善意地笑容。
苏清一愣,“严公子?”
这位白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花魁大比时,明悦楼的头牌,严子墨。